入夏不过半月,日头已毒得晒的人发疼。
京都的百姓都缩在屋头盼着一丝凉意。
可谁也没料到,就这么短短三天,东宫那位太子爷李振山,竟悄没声儿地大街东头开起了一家卖冰的铺子。
铺子一开门,那朱红漆木的价牌一挂出来,周遭几家卖冰的铺子掌柜都傻了眼。
太子家的冰,竟比市价低了足足三成!
往日里这些冰铺门庭若市,达官显贵家的仆役提着食盒排队等冰,如今倒好,太子的铺子前挤得水泄不通,别家的门脸儿却空无一人。
掌柜们急得直跺脚,围着价牌转来转去,最后没辙,只能咬着牙跟着降价。
不降不行啊,手里的冰就那么些,放着也是化,与其全化了亏本,不如少赚点好歹回点本。
可谁不知道,夏日里能卖冰的人家,哪一个不是手眼通天的达官显贵?
寻常百姓连冰是什么味儿都难得尝一次,更别说开冰铺了。
要知道,在这没有冰箱、没有制冰机的年月,夏日里的冰,全靠冬天提前采了存进冰窖里,这冰窖的门道,可不是一般人能玩转的。
单说修冰窖,第一步就得挖一个至少三丈深的方形大坑。
三丈啊,换算下来足有近十米深,在没有挖掘机、连铁镐都算稀罕物的年月里,全靠壮汉们挥着木锹一锹一锹往外刨土。
往往得几十号人连轴转上小半个月才能挖好。
期间累倒的、磨破手的不在少数,光是给这些人管饭、算工钱,就够寻常人家攒上几年的家底,更别说还得提防着挖土时塌坑。
一旦塌了,不仅之前的功夫全白费,还可能伤了人,这般人力物力,早就把九成九的人拦在了门外。
坑挖好了还不算完,得先在底部和四周墙壁铺砖块,还不是一两层,是足足好几层。
砖块得选烧制得最紧实的青砖,每一块都要仔细打磨平整,铺的时候缝要对齐,砖缝里还得用糯米熬的稠粥来糊。
这糯米也有讲究,得是当年新收的精米,淘洗干净了加水慢火熬,熬到米粒开花、汤汁浓稠得能拉出丝来,再混上细沙和石灰,这才是糊砖缝的“胶”。
这东西不仅粘得牢,还能防潮,可一碗糯米粥够寻常人家吃两顿,这么个大坑糊下来,得耗掉好几十石糯米,光是这一项,就足以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就算砖铺好了,也不能直接存冰。
还得在铺好的砖块上铺一层厚厚的保温材料,稻草、芦苇、棉花都得用上。
稻草得是晒干的新草,不能有半点潮气;
芦苇要选河边上长得粗壮的,截成半尺长的段,理顺了铺;
棉花更得是弹好的净棉,一点杂质都不能有。
这些东西得一层稻草、一层芦苇、一层棉花地铺,铺得足足有半尺厚,再用木榔头一点点捶实,半点空隙都不能留。
不然冰窖里的冷气跑了,冰块没等夏天就化了。
铺完这些保温材料,上面还得再铺至少三四层砖块,同样用糯米粥糊缝,等这一切都干透了,才敢往下进行。
最后是封顶,这一步比铺砖还严格。
得先在修好的四方大坑里立柱子,柱子得是碗口粗的杉木,先在坑底打好石基,再把柱子立上去,用榫卯扣紧,密度得是一步一根,半点不敢省。
毕竟顶上要承重,柱子少了,塌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柱子立好后,再把更粗的松木大梁架在柱子顶上,接口处用铁箍箍牢,防止松动。
大梁之间要横向铺上檩条,檩条得选干透的硬木,间距刚好能架椽子;
椽子要削得粗细均匀,一根挨着一根铺,铺完了再钉上厚厚的木板,木板缝糊严。
木板之上还得铺砖,同样是好几层,砖上再铺一层保温材料,保温材料上再铺砖,最后最上面才用土方覆盖,堆得跟小土坡似的,只留一个能过人的小门,平时用厚棉帘挡着。
就这么一套流程走下来,一个合格的冰窖才算修好,前前后后得耗上小半年,花的银子能堆成小山。
可修好了冰窖,还得等冬天采冰储存。
要想夏天的冰质量好,得在冬天最冷的时候,去结了冰的河面上采最干净的冰。
采冰的人得穿着厚棉袄、厚棉鞋,手里拿着特制的冰凿,一凿一凿把冰切成三尺见方的大块,再用粗麻绳捆住,靠人力拉着冰车往冰窖运。
可干净的河冰哪有那么多?
往往采不了几车就没了,最后只能想办法补救。
在空地上摆上百十个木槽,倒入烧开的井水,等夜里天寒地冻,水结成冰,再把冰取出来存进窖里。
可烧井水得用柴火,夜里还得有人守着,怕有人偷冰,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就这么劳师动众把冰窖塞满,封上门,就得盼着夏天快点来,又怕夏天来太快。
因为从冬天到夏天,就算是最顶尖的冰窖,冰块也得化掉三四成。
要是冰窖修得差了点,比如砖缝没糊好,或者保温材料薄了,到了盛夏,冰块可能就化得只剩个底儿,那这一年的功夫、银子可就全白费了。
也正因如此,刚入夏时冰块还不算太贵,等到盛夏或者立秋,冰块就贵得能换半匹布。
好些质量差的冰窖,里的冰根本存不到那个时候。
这么看来,太子李振山的冰铺,活脱脱就是个搅局的“搅屎棍子”。
他轻飘飘一句降价,还学着杨小宁的样子说什么“将冰块的价格打下来”,硬是把好几家等着靠冰块赚大钱的人家逼得跟着降价。
毕竟谁也耗不起,冰化了就一文不值,与其等着亏本,不如跟着降价走量。
太子的胃口可不止长安这一块,他揣着自己画的各州府冰铺分布图,屁颠屁颠地跑进宫找皇帝李彻,一见面就直截了当:
“爹,儿臣要做天下的冰生意!天下十三道上百个州府,远处的来不及筹备也就罢了,近处的一些州府,这冰块生意完全可以做起来,您得给儿臣拨人!”
李彻看着儿子那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心里清楚,李振山这小子,根本没想着把制冰的方子藏多久。
要想赚大钱,这方子就得让很多人知道、去实施生产,还得有大量的硝石做原料,可知道的人多了,方子必定会泄露出去。
李振山自己也明白这点,可他满脑子都是“先把钱赚了再说”,泄露就泄露吧,反正今年先把银子揣进兜里才是正经。
李彻自然不会放李振山离开京城。
他太了解这个儿子了,没钱的时候都敢天天谋划着收拾那些欺压百姓的世家,现在有了钱,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动静来。
要是放他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万一捅了篓子,收拾起来可麻烦,所以说什么也不能松口。
李振山没辙,只能连哄带骗,把自己去杨小宁那里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他说这些,目的只有一个:让李彻知道,自己不是瞎折腾,是有准备的。
“您看,杨小宁现在在造纸,还搞了印刷,以后书能印得又快又便宜,知识能传得快;
他还有好些赚钱的生意,加上闲庄,儿臣只要厚着脸皮跟他合作,钱就不愁……儿臣不是一个人在奋斗!”
奋斗二字还是跟着杨小宁学的。
最后,李彻还是松了口,李振山如愿以偿地带走了悬剑司的统领。
是铁了心要把这制冰卖冰的买卖做大,恨不得明天就让各州府都开起他的冰铺。
看着李振山脚步轻快地出了宫,李彻原本平静的神色慢慢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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