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修复师与百年债

冷静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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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星槎意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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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修思永”库房中的发现,如同在幽暗的水底投入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在沈墨心中层层扩散,久久不息。“星槎”、“璇玑玉衡”、“意为核心”……这些词汇构筑起一个超越器物本身的、更加恢弘而玄妙的图景。董贯山,或者说“天工坊”,他们所追求的,显然已非寻常的奇技淫巧,而是触摸到了某种关乎宇宙法则、精神与物质交界处的深层奥秘。

肃顺及其背后的“索影者”,汲汲营营搜寻的“影镜”,在董晚秋的揭示下,竟不过是“星槎”体系的皮毛,是巨兽的一鳞半爪。他们真正渴望的,是那能“录寰宇之秘”的“星槎”根本,是承载着“道”的舟筏。这无疑将整个事件提升到了另一个层面,其背后可能牵扯的势力与因果,也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沈摩挲着那枚愈发显得神秘的“星髓”,感受着其中仿佛与遥远星辰共舞的微弱搏动。“非金非石,乃‘意’也。”师父周鼎渊笔记中关于精神契合的模糊记载,与董晚秋留下的这最关键提示相互印证,为他指明了一条或许无需依赖缥缈血脉的路径。但这“意”究竟是何物?是强大的意志?是纯净的心念?还是对某种“道”的深刻理解与共鸣?

他需要更深入地理解“天工坊”,理解“星槎”。而目前唯一的实物线索,除了“星髓”和“窥月镜片”,就是那座已然修复、却可能仍隐藏着更深层秘密的嘉庆更钟,以及那个指引向位育斋的星图密码。

他再次将更钟的三维模型调出,聚焦于那套“隐刻”齿轮组。之前,他破解了其触发“隐刻”的机械原理和星图共鸣,但这是否就是它的全部?董晚秋提到“镜为其眼,影为其迹,星为其图,血脉为其楫”。这座更钟,显然具备了“星图”(齿轮刻痕)和某种程度的“影迹”(触发后的指引功能),但它是否也扮演了“眼”或“楫”的部分角色?或者,它本身就是一个微缩的、“星槎”理念的某种实践品?

他将注意力投向更钟整体的造型和结构。钟体、钟盘、指针、齿轮系统……除了报时,是否还暗合了某种宇宙模型?《周髀算经》有云:“方属地,圆属天,天圆地方。”钟壳多方直,象征地;钟盘为圆,象征天;指针运行,象征日月星辰流转。这本身就是一种对天地的模拟。

而“隐刻”系统,在特定星象下触发特殊共鸣,引导春禧窥见秘密……这更像是一种被动的、条件触发的“信息投放装置”。那么,投放信息的“源”在哪里?是否就是“星槎”体系中的某个节点?或者说,这座更钟,是“星槎”网络中的一个“接收器”或“中继站”?

这个想法让沈墨感到一阵战栗。如果“天工坊”的技艺已经达到了构建某种超越物理距离的信息感应网络的程度,那其智慧简直骇人听闻。

他再次审视那位育斋的星图密码。如果更钟是网络节点,那么位育斋指向的,会不会是另一个节点,甚至是……某个更重要的“枢纽”或“存储核心”所在地?“璇玑玉衡”代指的北斗七星,在这个网络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是坐标参照系?还是能量源?

谜团如同洋葱,剥开一层,还有更深的一层。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沈墨正在斫韵堂内比对更钟星图与位育斋藻井星图的细微差异,工作室外再次传来了敲门声。这一次的敲门声很轻,带着一种迟疑。

沈墨心中一凛,警惕地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钟表组的李文涛。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游移不定,怀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不时紧张地四下张望。

“李老师?”沈墨打开门,有些意外。李文涛主要负责西洋钟表,与他所在的杂项组交集不多,更少有深夜来访。

“小沈,没……没打扰你吧?”李文涛挤出一丝笑容,显得有些勉强,不等沈墨回答,便侧身挤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了门,动作带着一种鬼祟。

“李老师,您这是?”沈墨微微皱眉,心中警惕更甚。

李文涛喘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从怀里取出一个用软布包裹的扁平物件,小心翼翼地放在工作台上。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小沈,这东西……这东西是你修复那座嘉庆更钟的时候,我……我在清理钟表组仓库角落一个废弃零件箱时无意中发现的,就垫在箱底。当时没在意,觉得就是个旧铜片……可这两天,我……我总觉得不对劲。”

沈墨目光落在那个布包上,没有立刻去动:“什么东西?怎么不对劲?”

“你看……”李文涛颤抖着手,揭开软布。

里面是一片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厚度约两三毫米的暗黄色铜片。铜片表面氧化严重,布满了绿色的锈蚀和黑色的包浆,但依稀可以看出,上面似乎雕刻着极其繁复精细的纹路。

沈墨戴上手套,拿起铜片,走到工作台灯下仔细观看。这一看,他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铜片上的纹路,并非装饰性的花草或云龙,而是——一幅微缩的、极其详尽的紫禁城平面图!而且,这幅图上,用极其细微的凸起和凹槽,标注出了数个点,其中两个点,他一眼就认了出来:一个是钦安殿的位置,另一个,赫然就是位育斋!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位育斋的那个标注点上,镶嵌着一粒比米粒还小的、色泽暗沉却隐隐透光的宝石!这宝石的材质和颜色,与他手中的“星髓”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体积小了很多。

而在紫禁城平面图的外围,环绕着一圈更加复杂难懂的刻度符号和星官图案,其核心,同样是北斗七星!

这铜片,像是一个……导航罗盘?或者说是“星槎”网络在紫禁城范围内的布局图?

“李老师,您是在哪个零件箱里发现的?具体位置还记得吗?”沈墨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问道。

“就……就在放更钟的那个架子下面,一个装废弃齿轮和发条的破木箱里。”李文涛咽了口唾沫,脸色更白了,“小沈,我不傻……这铜片,还有你之前修那座钟时的郑重劲儿,还有那钟修好时候的动静……这,这都不是寻常事儿对不对?我……我这两天老觉得有人盯着我,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这东西放我那儿,我害怕!我想来想去,只能拿来给你了……”

沈墨看着李文涛惊惧交加的样子,知道他是真的被吓到了。这铜片出现在钟表组,绝非偶然。是当年拆卸更钟时无意中遗落的?还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等待着合适的时机被发现?是友是敌?

“李老师,您别担心。”沈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这东西可能是一件比较特殊的古代星象仪残件,涉及到一些古老的天文知识,是比较少见,但也没那么玄乎。您感觉有人盯着,可能是心理作用,最近太累了。这东西我先收着研究,您就当从来没看见过,也别跟任何人提起,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他半真半假地解释着,安抚李文涛的情绪。

李文涛将信将疑,但看沈墨说得镇定,也稍微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好,好,我听你的。这东西交给你我就放心了。那我……我先回去了?”他一副一刻也不想多待的样子。

沈墨送走李文涛,反锁上门,立刻回到工作台前,拿起那片铜质“罗盘”,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这铜片的出现,几乎证实了他关于“星槎网络”的猜测!它将钦安殿和位育斋明确地标注为网络中的关键节点,并且位育斋的节点上,还镶嵌着微缩的“星髓”!这是否意味着,位育斋那里,存在着与“星髓”同源、甚至更重要的东西?是“星槎”的“意核”所在?

他尝试将一缕意念集中在铜片上,同时手握那枚真正的“星髓”。起初并无反应,但当他尝试用意念去“触摸”铜片上那位育斋的标注点时,异变发生了——

他手中的“星髓”骤然变得滚烫!一股磅礴而古老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他的手臂,猛地冲入他的脑海!

那不是图像,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难以言喻的“感知”!在这一瞬间,他仿佛脱离了斫韵堂的束缚,意识升腾至紫禁城的上空,以一种超越视觉的方式,“看”到了脚下这座庞大宫苑中,数个如同星辰般闪烁的“光点”!钦安殿、位育斋是其中最为明亮的两个,此外,在交泰殿、奉先殿等方位,还有数个相对黯淡的光点存在!

这些光点之间,有无形的“光线”连接,构成了一张笼罩整个紫禁城的、玄奥无比的网络!而网络的能量源泉,似乎正是来自于夜空中的北斗七星,道道无形的星力如同丝绦般垂落,注入这些节点之中!

位育斋的那个光点,不仅明亮,其核心更散发一种难以形容的、吸引一切意念的“空灵”之感,仿佛那里是一个意识的漩涡,是信息的归处与起点!

这就是“星槎”之网!这就是“璇玑玉衡”所维系的核心!

信息流的冲击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如同潮水般退去。沈墨踉跄一步,扶住工作台才站稳,额头上已布满冷汗,大脑因过度负荷而阵阵刺痛,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明白了。“星槎”的真正核心,那所谓的“意”,很可能就储存在位育斋的那个节点之中!那是一个精神的宝库,一个知识的殿堂,是“天工坊”智慧的结晶!而“星髓”和这片铜质罗盘,就是访问这个宝库的“钥匙”与“地图”!

肃顺和“索影者”追求的“影镜”,不过是这个庞大体系中外围的、功能性的工具,他们或许凭借某些线索摸到了一点皮毛,却始终未能触及真正的核心——那需要“意”的共鸣,而非暴力的夺取。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董晚秋要说“真髓在……”,以及她最终选择撕毁线索、以自身为屏障来守护。因为她知道,那个地方,那个核心,绝不能落入心术不正者之手。

激动与使命感在沈墨胸中澎湃。他不仅要揭开历史真相,偿还百年债,更肩负起守护这份跨越时空的文明瑰宝的责任。

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坚定如铁。

位育斋,必须去。而且,必须成功。

他需要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必须是晴朗的夜晚,北斗七星清晰可见,且最好是在“午正三刻”对应的星象条件下(虽然那是白天的时辰,但其对应的星空位置在夜晚也有特定时刻)。他需要避开游客,避开监控,更要避开“索影者”的耳目。

接下来的几天,沈墨表面上一切如常,继续进行其他文物的修复工作,暗中则利用一切资源,搜集位育斋及周边区域的详细信息,包括安保巡逻路线、监控探头死角、建筑结构弱点(如有无便于潜入的通风口或老旧通道),并持续观测天气和星象。

同时,他不断尝试与“星髓”和铜片罗盘进行意念沟通,锻炼自己的精神力量,试图更深入地理解那种“意”的共鸣。过程并不轻松,时常伴随着精神上的疲惫与各种纷至沓来的、破碎而模糊的感知片段,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两件信物之间的联系,正在一丝丝地加深。

就在他以为准备工作悄然推进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再次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这天下午,沈墨正在查阅古代星图文献,工作室的门被敲响。他以为是同事,随口应了声“请进”。

门开处,站着的是一位穿着素雅、气质温婉的中年女子,沈墨并不认识。她手中提着一个古朴的食盒,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请问,是沈墨沈老师吗?”女子声音柔和。

“我是,您是?”沈墨起身,有些疑惑。

“我姓董,董雅南。”女子微微颔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工作台上那片来不及收起的铜质罗盘,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受家中长辈所托,来给您送些东西。”

董?!

这个姓氏如同惊雷,在沈墨耳边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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