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远的倒台,像一场短暂却剧烈的十二级大风,刮过清水乡这片沉寂已久的土地。风停之后,留下的不是一片狼藉,而是一个巨大的、令人心跳加速的权力真空。
最直观的体现,是二楼东头那间乡长办公室。
昨天,这里还是马文远颐指气使的“龙潭虎穴”。今天,门上已经挂了一把崭新的铜锁。保洁阿姨用湿抹布擦掉了门牌上“马文远”三个字,但常年累月留下的印痕,在木纹上依然清晰可见,像一道无法抹去的疤。
这道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乡政府大院里的每一个人:一个时代结束了,一个位子,空了出来。
这个位子,像一块投入饥饿狼群里的鲜肉,瞬间吸引了所有潜藏的目光。前一天的[恐惧]和[急于撇清]还未完全散去,一种更原始的、名为[欲望]的情绪,已经开始在废墟上悄然滋长。
书记刘建国是第一个从这场地震的冲击中,品尝到机遇甜头的人。
他今天换了一双新的黑皮鞋,擦得锃亮,走在水磨石的走廊上,发出“咯、咯、咯”的、比往日更加清脆也更加沉稳的声响。他走路的姿态也变了,腰杆挺得更直,下巴微微抬起,目光扫视过那些与他打招呼的下属时,不再是平视,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俯瞰。
林望在三楼的楼梯口与他迎面遇上。
“刘书记,早。”林望像往常一样点头致意。
“小林啊,早。”刘建国停下脚步,亲热地拍了拍林望的肩膀,手掌在他的肩上停留了足足三秒。这是一种上级对下级表示亲昵和倚重的标准姿势。
“纪委的同志走后,乡里的工作不能乱。人心要稳,摊子要撑起来。”刘建国说话的口气,已经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种总揽全局的意味,“你年轻,有冲劲,也有能力,后面的工作,我可要多倚重你。”
林望的视野里,刘建国头顶上,那枚硕大的[志在必得]标签,正散发着炽热的金光,几乎要将旁边那枚代表[忌惮]的灰色标签彻底融化。
“都是为乡里做工作,我听书记的安排。”林望的回答恭敬而得体,脸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刘建国满意地点点头,这正是他想要的态度。在他看来,林望这把刀,锋利是锋利,但毕竟太年轻,资历浅薄。扳倒马文远,他居功至伟,可这功劳,最终还是要落到自己这个一把手头上。至于乡长的位子,论资排辈,顺理成章,也只能是他刘建国的。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安抚好这把刀,让他继续为自己所用,而不是成为新的麻烦。
他迈着方步,继续向楼下走去。所过之处,干部们纷纷站直身体,恭敬地喊着“刘书记”。那个昨天还端着茶杯进退两难的刘干事,此刻像个最机敏的雷达,第一个从办公室里迎了出来。
“书记,您的办公室我已经打扫干净了,茶叶也给您换了新的!”刘干事躬着身子,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殷勤。
林望看到,他头顶那枚[见风使舵]的标签,已经彻底锁定了新的目标,并且亮度比昨天更胜一筹。
整个上午,乡政府大院里都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人们说话的声音都轻了许多,但彼此交换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频繁。大家都在观察,在揣摩,在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站位。
食堂开饭的时候,这种变化体现得最为明显。
以往,食堂里最核心的饭桌,是马文远那一桌。而现在,那张桌子空着,没人敢坐。刘建国独自一人,坐在了旁边一张桌子上。他刚坐下不到半分钟,分管城建的副乡长、党政办主任,还有几个股所的负责人,便不约而同地端着餐盘,“恰好”路过,然后“顺便”坐了下来。
很快,刘建国的身边就围满了人,谈笑风生,气氛热烈。
而林望,则和财政所的老张会计,以及几个年轻的干事,坐在食堂最角落的位置。这里很安静,与那边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主任,喝汤。”老张把自己的那份紫菜蛋花汤,推到了林望面前。他头顶的[感激]和[敬佩]标签,在经历了昨天的风暴后,变得纯粹而稳定。
“张叔,您自己喝,我这有。”林望笑了笑,把汤又推了回去。
他的目光,越过食堂里攒动的人头,落在了被众人簇拥着的刘建国身上。他看到刘建国正在高声说着什么,引得一桌人哄堂大笑。那种大权在握、众星捧月的满足感,几乎要从他头顶的标签里溢出来。
林望收回目光,低头默默地扒了一口饭。
他口袋里的手机,仿佛还残留着昨晚那条短信带来的微弱震感。
“做得不错。棋盘清空了,下一步,看你怎么落子。——苏。”
这条短信,他反复看了不下二十遍。每一个字,都像一枚精妙的棋子,蕴含着多重意味。
“做得不错”,是肯定,是赞许,承认了他在扳倒马文远这件事上的功劳。
“棋盘清空了”,这句话更有意思。她没有说“马文远倒了”,而是用了一个更宏观、更具掌控感的词——“棋盘”。这意味着,在她眼中,清水乡的这一切,本就是一盘棋。马文远,不过是棋盘上一枚被清掉的、碍事的棋子。
而最关键的,是最后那句——“下一步,看你怎么落子。”
这不是命令,不是指示,而是一种饶有兴致的观察,甚至是一场考试。
她在看自己的棋力。
她想知道,自己这个“过河卒”,在清掉对方一个“车”之后,是会满足于眼前的战果,还是能看到更深远的布局。
如果自己现在就跳出来,和刘建国争夺乡长的位子,那在苏婉晴看来,恐怕就是一步“臭棋”。因为这说明自己的格局,还停留在抢地盘、占山头的层级上。
刘建国认为乡长的位子是他的囊中之物,这是他的“势”。但林望很清楚,在清水乡这个小小的棋盘之上,还有一只来自县里、来自苏婉晴的、看不见的手。这只手,才是真正的“天元”。
所以,他不能急。他要落的子,不是去争那个空出来的位子,而是要向那个观棋的人,展现出自己有成为一个“执棋者”的潜质。
下午,刘建国召集了乡里所有中层干部,在三楼会议室开会。这实际上是他接管权力后,第一次正式的“施政演说”。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刘建国坐在原本属于马文远的主位上,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长篇大论的讲话。从稳定人心,到抓好生产,再到未来的规划,洋洋洒洒,充满了空洞的豪情。
林望坐在靠门的位置,安静地听着,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他看着刘建国头顶那枚[志在必得]的标签,旁边又多了一枚新的、亮红色的[好大喜功]。
他知道,刘建国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即将代理乡长、转正高升的美梦里。
会议开到一半,刘建国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郑重起来,甚至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喜色。他对着话筒那边的人,客气地“嗯”了几声,然后对会议室里的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大家心里都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能让他如此郑重对待的电话,十有八九来自县里。
很可能,就是关于乡长人选的。
刘建国挺直了腰板,用一种沉稳的、汇报工作的语气对着电话说:“……对,是我,刘建国……嗯,乡里目前情况稳定,各项工作有条不紊……我个人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了党性,也充满了暗示。
挂掉电话后,他环视全场,脸上带着一种如沐春风的微笑。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已经向所有人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好事将近。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热烈,一些人看向刘建国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敬畏和讨好。
然而,只有林望,在刘建国接电话的那一刻,清晰地看到他头顶的标签,发生了一次极为短暂却剧烈的波动。
在那通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头顶的[志在必得]旁,并非如预想般出现[喜悦]或[激动],而是闪过了一枚极快的、带着错愕和不解的标签——[意外]。
这枚标签一闪即逝,快到几乎无法捕捉,随即就被他刻意表现出的镇定和喜悦所掩盖。
但林望看见了。
他知道,电话里的内容,一定不是刘建国预想中的那个版本。
这盘棋,果然还有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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