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的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很平静，但在这死寂的二楼，却像一把无形的铁钳，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拿出来。”
这三个字，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像一份已经下达、不容置喙的命令。
书店经理和保安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们下意识地又向后退了两步，仿佛林望身上那个微微凸起的轮廓里，藏着的是炸药。周围几个假装看书的年轻人，连呼吸都停了，头顶的[八卦]标签瞬间被浓重的[恐惧]所取代。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围观的，可能不是什么倒霉的抢劫案，而是一场他们完全看不懂的危险游戏。
阴影笼罩着林望，他靠在沙发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流向了那个被点名的位置。怀里的账册，此刻坚硬如铁，冰冷刺骨，隔着薄薄的衬衫，仿佛要烙穿他的皮肉，将里面隐藏的惊天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不能交。
交出去，就是死。不是被门外的杀手杀死，就是被卷入更深的漩涡，死得无声无息。这本账册，是苏婉晴用巨大的风险换来的火种，是无数人命运的最终审判书，绝不能落在两个身份不明的警察手里。
林望的大脑在剧痛和高压下疯狂运转，他用【情绪图谱】死死锁定着面前的两个人。
年轻警察头顶的[立功心切]和[不耐烦]交织在一起，像一簇急于燃烧的干柴。他已经将林望视为了一个不配合的刺头，甚至是某种案件的关键嫌疑人，只要老刘一声令下，他会毫不犹豫地上前搜身。
而老刘……他的标签要复杂得多。那枚深沉的[执行任务]标签稳定如山，但下方那枚[深度怀疑]的标签，却像探照灯一样，将林-望的每一个微表情都分析得清清楚楚。他不是在逼供，他是在试探，在观察，在用一种猫捉老鼠般的耐心，等待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林望的视线，从老刘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缓缓移开，他没有去看老刘指着他胸口的手，而是垂下眼睑，看着自己脏污的裤腿，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警官……这里面……是我女朋友送的生日礼物，一个……一个硬壳的笔记本，被他们抢的时候弄坏了，我怕……我怕再丢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丝委屈，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沙发的扶手，身体微微发抖。这是一个被逼到墙角的小人物，在警察的威压下，试图用一个蹩脚的谎言，保护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隐私”。
他将一个受害者的[惊魂未定]和[脆弱]标签，催动到了极致。
年轻警察显然不信，嗤笑了一声，刚要开口，却被老刘一个眼神制止了。
老刘没有理会林望的辩解，他只是又向前走了一小步。皮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咯吱”一声轻响。他没有再看林望的胸口，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投向了那辆静静蛰伏在黑暗中的黑色轿车。
“你说你被抢了。”老刘的声音悠悠传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可那辆车，从我们过来，就一直停在那里。它没开灯，也没熄火，就像一条等着什么的蛇。”
林望的心跳，漏了一拍。
老刘的视线，又从窗外收了回来，重新落在林望身上，眼神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撞碎了门，冲了进来。它没有走，反而跟了过来，停在了一个最方便观察这里的位置。它等的……是你吧？”
完了。
林望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人，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谎言，在这个老刑警毒辣的观察力面前，都成了笑话。他根本不是在怀疑“抢劫案”的真假，他从一开始，就将自己、这间书店，和外面那辆车，联系在了一起。
他甚至没有去看一眼老刘头顶的标签，就知道那枚[深度怀疑]的标签，恐怕已经变成了[确信无疑]。
怎么办？
硬扛下去？还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望的脑海里闪过苏婉晴在电话里那句急促而清晰的话——“去东湖公园旁的二十四小时书店，等我！”
等她。
他需要时间，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拖延时间！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警官……”林望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神里不再是伪装的恐惧，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歇斯底里的惊惶，“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他的情绪突然失控，像一根被压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崩断。
“他会杀了我的！他一定会杀了我的！”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一只手死死地护住胸口，另一只手胡乱地指着窗外，“就是那辆车！他们要杀我！救命！救救我！”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让所有人都懵了。
年轻警察被他吼得一愣，下意识地朝窗外看去。书店经理和保安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老刘的瞳孔，也猛地一缩。他预想过林望的各种反应——狡辩、沉默、甚至反抗，但他唯独没料到，对方会以这样一种彻底崩溃的方式，将一切和盘托出。
然而，林-望的表演，还没有结束。
他嘶吼着，挣扎着想要从沙发上站起来，却因为左脚的剧痛，又重重地摔了回去。他的头撞在沙发的硬木扶手上，发出一声闷响。
“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即，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胸口，眼睛向上翻去，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
“他……他……”林望的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前的乱发。
“不好！”书店经理最先反应过来，失声叫道，“他这是……这是羊癫疯犯了？还是心脏病？”
年轻警察也慌了，他从未处理过这种情况，一时手足无措，看向老刘：“刘哥，这……”
老刘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的神色。他头顶那枚[深度怀疑]的标签剧烈地闪烁着，旁边，一枚代表着权衡利弊的[棘手]标签，迅速浮现。
他怀疑林望是在演戏。这套路太像电影里那些为了逃避审讯而装病的桥段了。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林望脸上的痛苦和挣扎，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真实得让他这个见惯了生死的半辈子警察，都感到了一丝心悸。如果这个人真的在他面前出了事，尤其是在外面还有一辆“嫌疑车辆”虎视眈眈的情况下，那事情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他赌不起。
“快！叫救护车！”老刘当机立断，对着身旁已经吓傻的保安吼道。
随后，他快步上前，蹲下身子，想要查看林望的情况。但他没有去碰林望护在胸口的手，而是伸手去探他的脉搏，同时对年轻警察下令：“小张，盯住外面那辆车！别让他跑了！”
“是！”年轻警察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冲向窗口，紧紧地盯住了那辆黑色的轿车。
整个二楼，彻底乱成了一锅粥。保安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打120，经理指挥着店员疏散顾客，尖叫声、哭喊声、桌椅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央，林望躺在地上，身体依旧在轻微地抽搐，但他的眼角，却在无人注意的瞬间，悄悄地睁开了一条缝。
他看到了老刘头顶那枚[棘手]的标签，看到了年轻警察[紧张]的背影，看到了窗外那辆黑色轿车里，那枚幽蓝色的[等待]标签，因为书店里的骚乱，开始变得有些不稳定，旁边甚至闪过了一丝[烦躁]。
他赌对了。
他用一场自导自演的“濒死”，成功地将警察的“审讯”，变成了“救援”，将不可控的对峙，拖入了可控的“等待”。
他等的是苏婉晴。
而现在，他又多了一个等待的目标——救护车。
医院，比这间四面透明的玻璃牢笼，要安全得多。
老刘的手指搭在林望的手腕上，眉头却越皱越紧。脉搏强劲有力，跳动得飞快，但这可以是剧烈运动和精神紧张导致，也可以是……装的。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穿过混乱的人群，望向窗外。那辆黑色的轿车，依旧没有动。
不对劲。
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就在这时，老刘的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电流声，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刘队，刘队，市局指挥中心命令，东湖公园附近所有巡逻单位注意，省厅苏厅长车队五分钟后抵达现场，要求你们控制现场，确保苏厅长绝对安全！重复，是省公安厅，苏婉晴厅长！”
苏婉晴！
老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猛地低下头，看向地上那个还在“抽搐”的年轻人，眼神里，[震惊]、[恍然]与一丝后知后觉的[骇然]，如同风暴般席卷了他头顶的标签区。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个年轻人怀里的，根本不是什么礼物，也不是什么证据。
那是……一道催命符，也是一道护身符！
而他，和外面那辆车，都在等。
等的不是警察，不是救护车。
等的是这位即将到来的，省厅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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