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处的办公室里，空气中飘浮着尘埃与旧纸张混合的味道。王林正低着头，将一本本跟随了他多年的工作笔记码放进纸箱，动作缓慢而机械，像是在举行一场只有自己参加的告别仪式。
他头顶上，[失落]与[迷茫]的标签交织成一片灰暗的云，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王处，这地方志还没去上任，就先给自己修上史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王林的手一顿，缓缓抬起头。门口站着的，是林望。他脸上挂着微笑，那笑容里没有半点居高临下的同情，也没有客套的惋可，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老友重逢般的熟稔。
王林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又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狼狈，动作僵在了那里。
“林……林副秘书长。”他最终还是站了起来，语气干涩。
林望走了进来，目光扫过那个装了半满的纸箱，又看了看王林那张写满疲惫与不甘的脸。
“叫我林望就行了，王处。”林望拉过一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下，仿佛这里还是他曾经工作的那个综合处，“我刚从新办公室过来，还是一片空地，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倒是您这儿，家当不少。”
王林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人老了，不中用了，总得给年轻人腾地方。这些都是些废纸，不值钱。”
“废纸？”林望摇了摇头，“我倒觉得，这里面每一页，都是咱们省委大院的活地图，是教科书上学不来的真本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我今天来，就是想请王处长，把这些真本事，带到我那个新摊子上，帮我掌掌眼，压压阵脚。”
王林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林望，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与不解。他头顶那片灰暗的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搅动得翻涌起来。
“林副秘书长，您别开玩笑了。我……我已经要去地方志了。”
“去地方志，是去记录过去。来我这里，是来创造未来。”林望没有给他任何缓冲的余地，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那份刚刚收到的推荐名单，递到了王林面前，“王处，您先看看这个。”
王林疑惑地接过手机。当他的目光落在名单上那些熟悉的名字和他们背后的单位时，他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看得不快，一个一个名字地看下去。每看一个，他的脸色就沉一分。
张三，发改委的老油条，出了名的占着茅坑不拉屎。
李四，经信委的刺头，谁当领导他跟谁对着干，背后还跟王主任走得极近。
王五，商务厅的笑面虎，干活不行，抢功第一。
……
这份名单，简直就是一本《江东省机关疑难杂症人物图鉴》。
王林在办公厅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什么阴损的招数没见过？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背后的杀机。
这不是推荐，这是投毒。
“混账！”王林终于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他把手机还给林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股被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从他心底喷涌而出。他不是为林望生气，而是为这种卑劣的手段感到不齿。
他头顶上，那片[失落]的灰色正在飞速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赤红色，以及一丝……[兴奋]。一种棋逢对手，即将重返战场的兴奋。
“他们这是想把你这个办公室，直接变成一个垃圾回收站，让你这个光杆司令，还没开打，就先陷进泥潭里。”王林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对方的阴谋。
“所以，”林望看着王林，眼神灼灼，“我需要一个懂垃圾分类，而且敢把有毒垃圾直接扔出去的副手。一个能帮我镇住这帮牛鬼蛇神，让我能腾出手来，专心做事的‘政委’。”
王林的心，狂跳起来。他喉结滚动，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去地方志，从此青灯古卷，与世无争，在沉寂中耗尽最后的光阴。
或者，跟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跳进这个注定要掀起惊涛骇浪的漩涡，赌上自己后半生的安稳，去搏一个可能会名垂青史，也可能粉身碎骨的未来。
他看到林望头顶，那枚[自信]的标签，亮得刺眼。那是一种源于绝对实力，足以藐视一切阴谋诡计的自信。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个装满了“过去”的纸箱。那些笔记，那些经验，那些在无数个夜晚总结出的官场生存法则，难道就真的要随着自己，一起被埋进故纸堆里吗？
不甘心。
他真的不甘心。
他头顶那枚[遗憾]的标签，在这一刻，仿佛被点燃的引线，瞬间引爆了他心中那团名为[热血]的、几乎快要熄灭的火焰。
“林望，”王林第一次直呼林望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你让我来，就不怕我这个老头子，给你拖后腿？”
“我怕的，是没人能跟上我的脚步。”林望笑了，“王处，我给你交个底。这份名单，我不会退，更不会全盘接收。我要让那些想看我笑话的人知道，他们送来的不是沙子，而是磨刀石。但磨刀，需要一个稳稳握住刀柄的人。”
王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办公室里沉闷的空气全部吸进肺里，再吐出所有的颓唐与犹豫。
他伸出手，没有去拿自己的茶杯，而是端起了林望面前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龙井。
他一饮而尽。
“这杯茶，我喝了。”王林放下茶杯，眼神里再无一丝迷茫，只剩下一种久违的，名为“战斗”的光芒，“主任这个称呼，我担不起。以后，你要是信得过，就叫我老王。这个数字办的副主任，我干了！他们不是喜欢塞人吗？好啊，我倒要看看，是我这把老骨头硬，还是他们塞进来的钉子硬！”
林望笑了。他知道，他的“定海神针”，稳了。
“好，老王。”林望站起身，伸出手，“欢迎归队。”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王林头顶的标签，在这一刻，彻底变了模样。所有负面的情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斗志]、[决断]，以及一枚闪烁着金色光芒的，代表着最高等级信任的——[肝胆相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王林迅速进入了角色，他指了指林望的手机，“把这份名单直接捅到书记那里去？”
“不。”林望摇了摇头，“告状，是小孩子的把戏。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制造矛盾的。书记把剑给了我，是让我杀敌的，不是让我回头找他哭诉的。”
他重新坐下，示意王林也坐。一个全新的，由两个年龄、性格、履历截然不同，却同样拥有顶级智慧的男人组成的“指挥部”，在这一刻，正式成立。
“他们的招数，是内部瓦解。那我们的应对，就是外部结盟。”林望打开了手机，调出的却不是通讯录，而是他自己绘制的一张省委组织架构图。
他开启了【关系链】的深度分析功能。
一瞬间，那张简单的架构图，在他眼中变得无比复杂。无数条代表着[支持]、[反对]、[中立]、[利用]、[忌惮]的彩色线条，在各个部门和领导之间交织，形成了一张动态的权力与利益之网。
“老王，你看。”林望将手机屏幕转向王林，“发改委和经信委，是这次阻力的核心。他们的态度，短时间内很难扭转。但硬骨头，要留到最后啃。我们要先找朋友。”
他的手指，点在了两个部门上。
“省委宣传部，还有省科技厅。”
王林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宣传部？他们能帮上什么忙？”
“他们能帮大忙。”林望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数字经济’这个概念，对江东来说，是个全新的东西。它不仅是一个经济战略，更是一个需要大书特书的政治亮点，是宣传口最渴望的‘新故事’。宣传部的赵部长，我观察过他，头顶的[渴望政绩]标签，比谁都亮。我们现在主动找上门，不是去求他，而是去给他送一份天大的政绩。”
王林恍然大悟。他只看到了斗争，而林望看到的，却是共赢。
“那科技厅呢？”
“科技厅更简单。”林望笑了笑，“王主任说我们没人才，没技术。科技厅的钱厅长听了，估计比我们还生气。这等于直接打他的脸。我们把‘自主研发’、‘技术攻关’的大旗交到他手上，再把书记特批的专项资金，分一部分给他主导，你觉得他会是什么态度？”
王林的眼睛，彻底亮了。
釜底抽薪？不，林望这是要反过来，抽薪助燃！把敌人的攻击，变成自己团结盟友的契机！
发改委有项目审批权，经信委有行业管理权，但宣传部有喉舌，科技厅有专家！只要把这两个部门拉到自己的战车上，一个负责造势，一个负责技术背书，数字经济办公室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摆脱孤立无援的境地，站稳脚跟。
“高！实在是高！”王林由衷地赞叹道。他现在才明白，周良宇书记为什么会把整个江东的未来，都押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他看着林望，心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怀疑，只剩下无尽的期待。他忍不住问道：“那我们……第一步，先找谁？”
林望关掉手机，站起身，走到了窗边。他看着窗外那片广阔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不，我们不找人。”
他转过头，看着满脸期待的王林，神秘地眨了眨眼。
“我们去送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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