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雷域,枢机阁迎宾殿。
白老先生携听潮阁两位长老——一位专精音律阵法的“漱玉长老”,一位掌管典籍考据的“墨文长老”,在晚宝亲自引领下,步入殿中。三人皆换了便装,低调而来,但眉宇间的惊异之色,却难以完全掩饰。
这一路行来,从踏入雷域边境开始,所见所闻便不断冲击着他们对修真界边陲之地的固有认知。
边境岗哨森严却有序,查验身份时既严谨又保有礼节,与仙盟某些据点盛气凌人的做派截然不同。境内灵田阡陌纵横,灵植长势喜人,时有农修施展小云雨术灌溉,与田间劳作的凡人交谈自然,毫无居高临下之态。道路平整,以炼器余料混合夯土铺就,篆刻简易坚固符文,可通行大型运输法器。沿途坊市繁荣,交易公平,巡逻弟子精神饱满,见到晚宝一行虽恭敬行礼,却不谄媚,目光清正。
更令白老先生心惊的是雷域的灵气环境。此地灵气并非简单地浓郁,而是活跃、精纯,且带着一种奇特的“秩序感”,仿佛被无形之手调理过,五行流转顺畅,阴阳调和,极利于修行感悟。他修音律之道,对天地韵律最为敏感,能隐约感觉到,整个雷域的灵脉隐隐与中央某处共鸣,构成一个宏大而和谐的“场”。
“副阁主,贵域气象,实令老朽叹为观止。”白老先生落座后,由衷感慨,“灵田井然,市井繁荣,修士凡民各安其业,一派欣欣向荣。更难得的是这天地灵韵,圆融和谐,非有极高明阵法与深厚底蕴不能为之。”
晚宝亲自为三位斟上灵茶,微笑道:“白老前辈过奖。雷域草创未久,诸多不足,仍在摸索。不过是秉持‘公平有序’四字,尽力为治下修士与凡民,提供一个相对安稳的修行与生活之所罢了。”
漱玉长老是位气质清冷的女修,此刻也忍不住开口:“非是客气。老身略通阵法,一路行来,感知贵域护山大阵深藏不露,与地脉结合之紧密、运转之精妙,实属罕见。更兼沿途所见诸多功能性小阵,如净水、汇灵、预警、传讯等,看似简单,却实用高效,普及程度之高,远超许多传承久远的大派。此非一日之功,亦非寻常势力能为之。”
晚宝坦然道:“此乃百工殿与阵堂同仁齐心合力之果。雷域资源有限,故格外注重实用与普及。阵法、符箓、丹药、法器,皆力求让更多修士用得起、用得好。”
墨文长老捻须点头:“难怪雷域能在短短时间内,于边陲之地站稳脚跟,凝聚人心。务实、普惠,此乃长久之道。”
寒暄过后,步入正题。
晚宝并未急于要求听潮阁做出何等承诺,而是先请刘晴、赵焱等人,分别向白老先生三人详细介绍了雷域的《玉霄法典》核心理念、组织架构、发展现状,以及与广寒宫、赤沙盟、星耀阁等的合作情况。材料翔实,数据清晰,利弊皆不隐瞒,坦诚之风令三位听潮阁长老频频颔首。
随后,晚宝又引三人参观了讲经堂(正有金丹讲师为筑基弟子讲解基础术法原理)、百工殿开放展示区(陈列部分可公开的改良法器和阵盘样品)、以及战堂的部分公开演武场。所见之处,秩序井然,弟子神情专注,充满朝气。
“不瞒三位前辈,”晚宝在一处可眺望雷域全景的观景台上驻足,语气平和而坚定,“雷域所求,非称霸一方,而是希望探索一条不同于仙盟高压统治、也不同于弱肉强食原始法则的新路。这条路或许艰难,但赤沙盟的赫连盟主、广寒宫的清寒仙子、星耀阁的星澜阁主,以及东海蛟龙宫的敖广龙君,都愿意与我们一同尝试。”
她提及蛟龙宫时,白老先生三人眼神皆是一动。敖广龙君同意接触之事,他们也有所耳闻,如今从晚宝口中得到证实,分量又自不同。
“仙盟势大,根深蒂固,且其目标深远诡异。”漱玉长老沉吟道,“仅凭雷域与眼下这些盟友,恐仍难正面抗衡。副阁主可有更长远的筹划?”
晚宝颔首:“前辈所言极是。故而我们当前策略,并非正面决战,而是‘广结盟,深扎根,缓图之’。具体而言:其一,巩固现有盟友,深化合作,形成守望相助之网。其二,继续寻找志同道合者,如听潮阁这般看清局势、心怀苍生的正道力量。其三,全力提升自身实力,尤其是中下层修士的战力与生存能力。其四……”她顿了顿,目光微凝,“设法迟滞、干扰仙盟的核心计划,尤其是他们收集五行本源、图谋‘天门’的举动。”
“五行本源?”墨文长老学识渊博,闻言面色一肃,“可是与上古传说中,集齐五行本源可沟通天地、打开某种至高通道的秘闻有关?”
“正是。”晚宝并不隐瞒,“仙盟在北境寻寒冥本源(癸水变种),在万瘴岭寻戊土碎片,在东海觊觎归墟海眼癸水本源……其志非小。我们虽未必能阻止其全部行动,但至少可以增加其难度,拖延其进程,并在这个过程中,增强我们自身对天地本源的理解与掌控。”
白老先生与两位长老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晚宝这番话,无疑是将雷域放在了与仙盟终极对决的位置上。但反观雷域展现出的潜力、气象,以及晚宝本人沉稳睿智、步步为营的作风,又让他们觉得,或许……真的有希望。
“副阁主坦诚相告,老朽感佩。”白老先生终于开口,语气郑重,“听潮阁立阁千年,以‘清音正心,明辨是非’为训。如今是非已明,仙盟倒行逆施,欲壑难填,若任其得逞,修真界必陷万劫不复。我阁虽力薄,亦不愿独善其身,做那沉默的帮凶。”
他起身,对晚宝拱手一礼:“老朽此行,已得阁主密令授权。听潮阁,愿与雷域缔结守望相助之盟,加入《玉霄法典》框架下的‘有序同盟’。我阁愿开放部分音律秘术典籍,供同盟研究应用于阵法、疗伤、宁神等领域;愿在沉星湖设立联络枢纽,沟通东西情报;更愿在仙盟压迫日甚时,以我阁之声望与传承,为同盟正名,共抗强权!”
漱玉长老与墨文长老亦随之起身,肃然表态。
晚宝眼中闪过由衷的欣喜,郑重还礼:“得听潮阁诸位前辈高义,晚宝代雷域上下,感激不尽!同盟既立,自今往后,福祸同担,荣辱与共!”
盟约既定,气氛顿时融洽许多。接下来的几日,白老先生三人留在雷域,与刘晴、赵焱、百工殿墨渊长老、战堂徐老等人深入交流,敲定合作细节。听潮阁的音律秘术与雷域的阵法、炼器理念碰撞,竟迸发出不少奇妙火花。例如,将特定清心宁神的曲调融入防御阵法,可增强阵法对心魔、幻术的抵抗;将破魔杀伐之音与攻击符箓结合,可产生意想不到的破防效果。双方皆觉获益匪浅。
这一日,晚宝正陪同白老先生在讲经堂旁听一场关于“五行基础生克与实战应用”的公开课,腰间副阁主令牌忽然传来急促波动。
晚宝告罪一声,来到静室,激活令牌。星澜的虚影浮现,神色罕见地带着几分急迫。
“晚宝妹妹,三条紧急消息。”星澜语速加快,“第一,仙盟总坛已注意到东海连连受挫,外务殿主沈千机震怒,已抽调精锐,由‘铁面判官’曹无赦带队,前往东海坐镇,彻查异动,并可能对蛟龙宫施压。曹无赦是元婴后期,半步化神,战力强横,且执法严酷,不留情面。”
“第二,北境广寒宫青木长老传回密讯,他们在冰川遗迹深处,发现了仙盟‘镇邪司’活动的新痕迹,似乎正在尝试定位‘寒冥本源’的核心位置,进度比预想快。广寒宫已加强戒备,但希望同盟能提供更多支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星澜深吸一口气,“我们在中土的暗线拼死传回一则模糊情报:仙盟最高层‘九玄殿’近期有异常频繁的密会,似乎在筹备一次大规模行动,目标可能直指……雷域。时间,或许就在一月之内。”
三条消息,条条紧要。
晚宝神色不变,眸中却似有雷光隐现:“多谢星澜姐姐。曹无赦之事,我会立刻提醒蛟龙宫与听潮阁。北境支援,雷域会尽快调配人手物资。至于仙盟针对雷域的行动……”她嘴角勾起一丝冷冽弧度,“我们等着。”
结束通讯,晚宝略一思忖,发出数道指令。
片刻后,枢机阁核心人员齐聚。
晚宝将情报通报,殿内气氛陡然肃杀。
“曹无赦这条恶犬!”徐老独眼中凶光一闪,“当年在西北,他奉仙盟之命清剿不服势力,手段酷烈,屠灭大小宗门七家,鸡犬不留。他若去东海,敖广压力不小。”
“北境需增援。”青木长老不在,孙长老代为发言,“寒冥本源若落入仙盟之手,后果不堪设想。我建议,由赤羽带一队精锐战修,携破阵法宝与御寒物资,即刻前往广寒宫。”
“仙盟欲攻雷域?”赵焱握拳,战意升腾,“让他们来!正好试试咱们新练成的‘九霄雷火战阵’!”
晚风斜倚在旁,把玩着一枚玉符,懒洋洋道:“沈千机这是急了。东海布局被打乱,北境受阻,戈壁赤沙盟又与我等结盟,他再不出手敲山震虎,仙盟颜面何存?至于曹无赦……敖广那条老龙,若连这条狗都应付不了,也不配与我们结盟。”
晚宝抬手,压下议论:“徐老,立刻将曹无赦情报加密传予蛟龙宫与听潮阁,提醒他们小心应对,但不必过分担忧,敖广龙君自有分寸。孙长老,赤羽师兄带队增援北境之事,准,请立刻筹备,三日内出发。赵师兄,战堂进入一级战备,加固所有防线,检查所有阵法、器械、物资,同时加强境内巡逻与甄别,防止仙盟细作渗透。”
她条理清晰,分派妥当,众人凛然领命。
“至于仙盟可能的进攻……”晚宝望向殿外苍穹,声音平静中蕴含着力量,“雷域立域之日,便知必有此一战。这些年我们苦心经营,阵法层层,盟友呼应,更兼地利人和。他们要来,便让他们看看,这片土地上的人,守护家园的决心。”
她转向晚风,微微一笑:“阿姐,你那‘唬人’的阵法,也该派上用场了。”
晚风挑眉:“怎么,想给仙盟来个‘惊喜’?”
“既然是‘铁面判官’带队,”晚宝眼中慧光流转,“那就让他先判一判,他带来的‘罪’,够不够资格踏入雷域的土地。”
众人都听出了话中深意,精神一振。晚宝和晚风联手设计的“惊喜”,向来效果卓着。
议事结束,众人各自忙碌。晚宝独自登上枢机阁最高处的观星台。暮色四合,雷域各处灯火次第亮起,与天际初现的星辰交相辉映。护山大阵无形的灵光在夜色中微微荡漾,如同沉稳的呼吸。
阿金跳到栏杆上,金眸望着远方:“小晚宝,要打仗了,怕不怕?”
晚宝轻轻抚摸阿金的头,目光沉静:“怕,也不怕。怕的是战火一起,难免伤亡,多年经营或遭损毁。不怕的是……我们走在正确的路上,身后有愿与之同行的伙伴,心中有必须守护的信念。更何况,”她笑了笑,眼中闪过与年龄不符的深邃,“阿姐说过,仙路漫漫,劫难重重。有些仗,迟早要打。既如此,不如趁我们准备最充分、敌人最猝不及防的时候,打。”
夜风拂过,扬起她的衣袂。
山下,讲经堂内,白老先生听完那堂五行课,正与授课长老探讨一个衍生问题,神情专注。客舍中,漱玉长老与墨渊长老对着一个刚刚改良成功的“清音阵盘”雏形,争论得不亦乐乎。战堂校场,灯火通明,新一轮的夜间演训刚刚开始。
沉星湖的潮音,已融入雷域的风雷之中。而更猛烈的风暴,正在天际汇聚。
雷域之鼎,已稳踞大地。接下来,便是迎接八方风雷,锤炼其不朽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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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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