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阳和胡一青心头都是一紧!
瞿式耜?
永历朝的兵部尚书?这个时候来什么命令?
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顾不得行礼,双手颤抖着将一份盖着兵部尚书大印的紧急公文呈上。
胡一青一把抢过,飞快拆开火漆,就着城头昏暗的光线扫视起来。
他的脸色先是疑惑,随即变成了惊讶,最后竟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狂喜!
“哈哈哈!天助我也!瞿大人英明!英明啊!”
胡一青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震得城墙似乎都抖了抖。
他把公文塞到石午阳手里:“石老弟!快看!瞿大人有令!让咱们弃守兴安!立刻!马上!率军退守桂林!与焦琏焦将军合兵一处,共保桂林城!”
石午阳接过公文,手指微微有些发颤。
字迹潦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报孔逆尽主力南下……兴安城小力弱,难以久持。为保桂林根本,着令守将石午阳、胡一青,即刻弃守兴安,率部火速南撤!务必于三日内抵达桂林城下,与参将焦琏合军,共守桂林!军情如火,万勿迟疑!违令者,军法从事!瞿式耜亲笔。”
弃守兴安?退保桂林?
石午阳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何督师临行前的嘱托言犹在耳!
“瞿大人这命令……来得太及时了!”
胡一青兴奋地搓着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解脱,
“焦琏那小子我知道,他手下都是广东调来的精锐粤军,能打!咱们跟他合兵一处,守桂林才有把握!在这兴安死扛?那是白白送死!石老弟,你还犹豫什么?赶紧传令!收拾东西,撤!”
石午阳捏着那份沉甸甸的军令。
他望向北方,孔有德大军的烟尘似乎更近了一些。
他又回头看向城内那些还在加固城防、脸上带着茫然和恐惧的士兵和民夫。
三千人守兴安……真的能守住吗?
恐怕连一天都撑不住!
不仅守不住,他和胡一青这点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力量,也会被孔有德一口吃掉!
届时,桂林府少了这支生力军,瞿式耜和焦琏的压力会更大!
“石将军!瞿大人说了,桂林只有焦琏一部粤军,兵力单薄!急需增援!再拖下去,兴安必破,桂林也危矣!”
传令兵见石午阳沉默,焦急地催促道。
胡一青也急了,凑到石午阳面前:“老弟!别犯轴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瞿大人是兵部尚书,他的命令就是军令!违抗军令,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再说了,何督师让你守兴安,是让你守得住才守!现在明显守不住,白白送死,那才是辜负了何督师的托付!去桂林,合兵一处,保住桂林,这才是大局!何督师知道了,也只会赞同!”
石午阳的内心有点挣扎。
何腾蛟的嘱托,瞿式耜的军令,眼前的绝境……胡一青的话虽然粗糙,却不无道理。
死守孤城,玉石俱焚,毫无意义。
保存力量,退守桂林,与焦琏合兵,才是当前唯一的选择。
虽然违背了对何督师的承诺,但……大局为重!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尘土味道的冰冷空气。
“传令!”
石午阳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全军!即刻停止加固城防!胡总兵部为前导,我部断后!轻装简从,只带必要的武器、干粮!其余重械……就地焚毁!一个时辰后,开南门!撤往桂林!”
“得令!”胡一青大喜过望,立刻转身对着城下大吼,
“弟兄们!收拾家伙!准备撤!回桂林吃香喝辣去!”
命令下达,城上城下瞬间一片混乱。
士兵们匆忙地收拾着行装,拆解着刚刚架设的器械,脸上交织着逃出生天的庆幸和对未知前路的恐惧。
石午阳独自站在城楼,望着北方那片越来越近的、象征着毁灭的阴云。
他默默地将瞿式耜的军令折好,贴身收起。
又摸出怀中何腾蛟临行前悄悄塞给他的一块令牌,令牌冰冷沉重。
石午阳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即将沦陷的城池,大步走下城楼,声音斩钉截铁,响彻混乱的城头: “动作快!断后部队,随我来!”
……
三日后,桂林府北文昌门。
桂林府城垣高耸,青灰色的墙体在冬日的阴霾下透着一股肃杀。
石午阳和胡一青带着疲惫不堪的队伍穿过厚重的城门,扑面而来的并非预想中的帝王驻跸之气,反而是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冷清。
“公公!怎么回事?街上怎么这么安静?陛下行营呢?”胡一青勒住马,抱拳粗声粗气地询问前来接应的一名监军太监。
那年轻的太监一脸惶恐,躬身道:“胡将军,陛下……陛下已于三日前移驾柳州府了!”
“移驾柳州?!”胡一青眼珠子瞪得溜圆,声音拔高,“孔有德那老狗都到兴安县门口了!陛下怎么……怎么这时候走了?!”
他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埋怨,甚至有一丝被抛弃的惶惑。
这个时期的南明政权极度依赖武将,只要不是很过分的话并不会认为是大不敬。
石午阳心头也是一沉,但面上不显,只沉声问:“何督师何在?瞿式耜瞿大人呢?”
“瞿大人仍在城中主持防务!”太监连忙道,
“靖江王爷(藩王朱亨歅)也还在王府中。瞿大人吩咐,请二位将军安顿好部属后,即刻往靖江王府议事!另外……”
年轻的监军太监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份用明黄绸缎包裹的文书,双手捧给石午阳,
“这是靖江王爷代陛下颁下的恩旨,命石将军接旨。”
“恩旨?”
石午阳眉头微蹙。
永历皇帝都跑了,这时候颁什么旨?
在胡一青好奇又略带羡慕的目光注视下,石午阳只得下马,单膝跪地。
那太监展开黄绸,清了清嗓子,朗声宣读起来。
无非是表彰石午阳一路护驾、力保兴安(虽然最后撤了)的“忠勇”,特晋封为“忠毅伯”,赐丹书铁券云云。
文辞华丽,但在此时此地听来,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讽刺和苍白。
太监尖细的鸭嗓将旨意念完,周围一片寂静。
只有寒风吹过街巷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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