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大亮,曹旺和刘志行就已领着兵马出了城。
宝庆府的城头上也早已是人影憧憧,连片的灯笼还没打熄。
护国军士兵和城内的民夫从昨夜起就开始忙碌个不停。
远处的江滩上,数百名青壮民夫洒在江滩上,像群勤劳的蚂蚁。
他们用粗麻绳捆住河床上的巨石,用木轮车喊着号子往城里拖。
山岭上,还有不少人打着火把正在砍伐粗大的树木,
有个须发花白的老汉带着两个半大孙子,三人合力扛着根碗口粗的杉木,树干上的树皮渣蹭得棉袄嘶嘶响。
这些巨石和木料都是运到城头上作为滚木、檑石的补充使用。
石午阳踩着结霜的垛口向北眺望,远处山岭间隐约有黑影闪动——
那是清军斥候的探马,像嗅到血腥的狼,远远绕着城墙打转,瞪着忙碌的宝庆府。
“开城门!去撵一撵这些苍蝇!”
石午阳一声令下,吊桥轰然落下。
十余骑精兵如离弦之箭冲出,马蹄踏进泥泞,溅起浑浊的泥水。
可那些清军斥候滑溜得很,见势不妙调头就跑,转眼就消失在山坳里。
“狗日的属泥鳅的!”王栓子气得直跺脚。
“泥鳅?”
石午阳听着王栓子说的话,抬眼看着城外的开阔地,那里有收割后,只剩下枯黄稻茬的稻田,有板硬的碎石官道,更多的是长着灌木丛的青草地。
“去,把城里所有的犁耙都找来,再去赶来一百匹驮马!”
……
一会儿,几百号人扛着犁耙、锄头,赶着驮马出了城,在打霜的田地和草地上像是来回耕作,草根打结的地方就用锄头挖,连坚硬的官道都被挖开犁了一遍。
再挑来资江水,浇在犁过的土地上,最后在派出数百骑兵来回在上面踩踏,铁蹄溅起的泥浆糊了骑手满脸。
有个年轻的骑兵不慎滑倒,连人带马摔进泥坑,顿时成了个泥猴儿,惹得众人一片哄笑。
渐渐的,把城外近二里地都变成一片黏稠的泥潭。
石午阳亲自策马来到泥潭的边缘。
战马刚踏进去半步,蹄子就陷进去半尺深,急得只打响鼻。
“只有北边丰庆门这片地势适合展开,鞑子的盾车云梯,就等着在这泥潭里趴窝吧!”
石午阳看着这泥潭,满意的点点头,转头对着刘魁和孙德胜说道,
“鞑子兵力不过万余人,对定远门(西)、临津门估计是围缺设伏,朝天(东)、大安(南)两门就全靠两位了。”
“司令放心,鞑子来了,就别想回北地去了。”
……
石午阳返回城内,在城内各处巡视,但见好多宅院的大门都被拆掉了。
他感到很奇怪,没有说要拆老百姓的门呀?
石午阳转头看了下刘魁,
刘魁摊开双手,表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时刚好见到街道边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在拆门。
“老丈,拆自家门板作甚?”石午阳拦住他们。
老汉咧嘴一笑,露出仅剩的两颗门牙:“将军守城,小老儿出不了力,拆两扇门板挡箭总行吧?”
旁边的老妇人怀里还抱着个陶罐,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这是熬的姜汤,待会一块送上城头给军爷们暖暖身子。”
石午阳喉头一哽,解下腰间酒囊塞给老汉:“天冷,您老抿两口,这门板就别拆了。”
说完便领着众人继续往前走去。
石板路上七八门老旧的将军炮被牛车拉着,轮子碾过青石板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炮身锈迹斑斑,有个炮手正用砂纸拼命打磨引火孔。
“能响不?”
刘魁上前踹了踹炮架。
炮手抹了把汗:“广积库就存了这几门炮,虽然老点,但保准能轰他娘个满脸花!”
……
日头西沉时,两名探马风尘仆仆地奔回城。
他们牵着两匹缴获的蒙古马,马鞍上晃荡着两颗头颅——金钱鼠尾辫上还粘着泥浆,狰狞的表情凝固在死前那一刻。
“好小子!”
石午阳拍起双手,
“你俩怎么得手的?”
年轻的探马兴奋得满脸通红:“回司令!俺俩在枫木坳撞见这俩鞑子探马,他们正在树下撒尿呢!”
他比划着,
“俺用弩箭射翻一个,老王抡刀砍了另一个......”
姓王的老探马憨厚地补充:“马是好马,杀了可惜,俺俩就费着劲给牵回来了!”
“赏!”
石午阳大手一挥。
吕和安赶紧捧来两个银锭,雪白的官银在暮色中闪着诱人的光。
两个探马刚要跪谢,石午阳却按住他们肩膀:“不用不用!等杀光鞑子,再赏你们媳妇儿!”
众人哄笑起来,城门洞里的紧张气氛为之一松。
可当石午阳转身穿过城门望向北方时,笑意渐渐凝固——
远方的地平线上,有一缕狼烟正袅袅升起。
……
第二天,和衣睡在箭楼的石午阳正坐在城阶上吃早饭,突然听见城头的守军骚动起来。
石午阳放下刚咬了一口的饭团,跑到垛口处,抄起望远镜向北望去——
远处的山岭上,一片黄云正缓缓蠕动。
那不是云,是无数镶黄旗的铠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他娘的......”
旁边的一个扛滚木的民夫倒吸一口凉气,
“这得有多少人?”
石午阳没吭声,调整着望远镜的方向。
镜头里,清军的阵列像条金鳞巨蟒,蜿蜒盘踞在山道上。
前排的巴牙喇兵扛着织金龙纛,铁盔上的红缨随风乱舞;
后面的步甲手持虎枪,枪尖上的寒光连成一片星海。
“司令!”
王栓子气喘吁吁跑上城楼,“探马回报,是镶黄旗阿哈尼堪的先锋,约莫两千之数!”
石午阳冷笑:“嘿嘿……镶黄旗!鞑子还真看得起我石午阳。”
p.S:镶黄旗因旗色为黄色镶红边而得名。镶黄旗是上三旗之一,为八旗之首,旗内无王,由皇帝所亲统,兵为皇帝亲兵。
阿哈尼堪勒马在山岭上驻足,眯眼打量着远处的宝庆城墙。
这位镶黄旗的梅勒额真生着一张马脸,左颊有道蜈蚣似的疤——
那是打锦州时被祖大寿的火铳扫的。
“主子,这宝庆城有点邪性。”
戈什哈凑过来低语,
“咱们一路南下,就数这儿防备最严。”
阿哈尼堪举起单筒的黄铜望远镜,只见城垛后刀枪如林,几门锈迹斑斑的老炮黑洞洞地对着这边。
更诡异的是,城门楼上居然飘着面残破的大红旗,旗面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在挑衅。
阿哈尼堪的疤脸抽了抽:“哼!装腔作势,派些个懂汉话的去喊降。”
他一路南下,几乎就没碰到什么抵抗,受降都收到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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