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邦傅的胖脸似乎露出一丝喜色,故作惊讶的将手中的翡翠扳指,“啪”地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他哆哆嗦嗦地往门口挪:“这个......在下突然想起府中还有要事......”
“站住!”
李过眼神犀利,抓起药碗砸在陈邦傅脚前,褐色的药汁溅了他一裤腿,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清虏南下?”
陈邦傅腿一软差点跪倒:“天地良心!我......”
“滚!”
李过吼完这句就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里渗出暗红的血丝,
“再让老子看见你......咳咳......”
高一功突然闯进院子,进门时还狠狠的瞪了一眼陈邦傅,
“大哥!刚接到肇庆急报,皇上要移跸梧州!”
……
南宁城的晨雾还未散尽,李过便强撑着病体,在府衙后院召集了众人。
他裹着厚重的棉袍,脸色青白,说话时气息短促,却仍咬着牙关,一字一句道:
“朝廷那群人......咳咳......再这么乱下去,广西全境都得完蛋!”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盏叮当响,自己却因用力过猛,弓着身子咳了好一阵。
石午阳递上帕子,低声道:“李大哥,别急。”
李过擦去嘴角的血沫,喘着粗气道:“石兄弟,辛苦你陪着一功......去一趟梧州。”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
“当面告诉圣上......再这么各自为政,大家都得死!”
高一功眉头紧锁:“大哥,你这身子......”
“死不了!”
李过挥挥手,像是赶苍蝇,
“快去!”
……
梧州的城墙似乎比南宁府还要高耸,守军林立,刀枪映着冷光。
城头的“明”字旗懒洋洋地飘着,城门却紧闭如铁桶。
“开门!”
高一功打马上前,声如洪钟,
“忠贞营高一功、护国军石午阳,奉兴国公之命,前来面圣!”
城上守军一阵骚动,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垛口——正是叶承恩。
这厮比上次见面更显富态,圆脸上油光水滑,只是此刻神色惊疑不定。
“高......高将军,”
叶承恩挤出一丝笑,
“可有圣谕或兵部文书?”
高一功眯起眼睛:“怎么,叶总兵还要拦我们?”
叶承恩额头沁出冷汗,想起上次忠贞营借道梧州时的蛮横,加上永历帝驻跸城内,哪还敢造次?
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只是......”
他瞥了眼石午阳,干笑道,“只是例行询问......”
石午阳冷冷道:“开城门。”
叶承恩咽了口唾沫,转身对亲兵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开门迎客!”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高一功嗤笑一声,打马入城。
石午阳紧随其后,经过叶承恩时,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叶承恩站在一旁,脸上堆着谄笑,心里却暗骂:“一群贼寇,嚣张什么!”
……
梧州城内虽不比南宁府繁华,但街道上也是商铺林立,行人如织。
可当这支黑甲骑兵穿街而过时,百姓纷纷避让,眼神中既有敬畏,又有恐惧。
高一功压低声音道:“石兄弟,你说皇上会听咱们的吗?”
石午阳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行宫宫墙,淡淡道:“听不听是他的事,说不说是我们的事。”
二人落马至宫门前,递上面圣奏表。
行宫门前的锦衣卫接过奏表,不紧不慢的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名锦衣太监小跑出来,尖声道:“圣上今日不便,请改日再来!”
……
梧州城的驿站潮湿阴冷,墙角爬满青苔,被褥摸上去总带着股霉味。
军务在身,石午阳和高一功倒也不在乎这些。
石午阳坐在窗前,望着行宫方向——
那新刷朱漆不久的宫墙在暮色中像道血痕,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第五天了。”
高一功烦躁地踱步,靴底碾碎了一只爬过的蜈蚣,
“皇上这是把咱们当叫花子晾着呢!”
石午阳没吭声,轻轻敲着窗棂。
驿丞送来的晚饭早已凉透,一碗糙米饭,两片腌萝卜,比军中的伙食还差。
门外传来窸窣声,王栓子探头进来:“司令,刚打听到消息——陈邦傅昨儿半夜进宫了!”
高一功的金牙咬得咯吱响:“这老狐狸!肯定在使坏!”
正说着,街上突然传来马蹄声。
一个锦衣卫百户带着几个兵丁闯进驿站,鼻孔朝天:“奉旨查驿!闲杂人等统统出去!”
石午阳按住要拔刀的高一功,默默起身。
那百户掀开他们的行李,故意把铠甲扔进泥水里,嘴里还嘟囔:“贼配军也配住驿馆......”
夜雨忽至,两人站在屋檐下避雨。
高一功突然嗤笑:“当年在商洛山,老子们饿得啃树皮时,也没受过这窝囊气!”
石午阳望着雨中模糊的宫灯,想起李过咳血的模样:“明日再去宫门候着。”
……
已入初夏,梧州城的午后闷热难当,行宫外的石板路被晒得发烫。
石午阳正与高一功在宫门外踱步,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司礼监秉笔太监庞天寿带着个小太监,正慢悠悠地踱出宫门。
石午阳当年护送永历帝南下广西的时候,正是他和侯性来古泥关接的圣驾。
“高大哥,你在这等着。”
石午阳低声道,随即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庞天寿像是漫无目的地闲逛,七拐八绕,竟转入一条僻静小巷。
石午阳刚想开口,却见那老太监站在巷内突然转身,笑眯眯地看着他:“石伯爷一路跟着杂家,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石午阳一怔,随即抱拳笑道:“庞公公好眼力。”
庞天寿摆摆手,让小太监去巷口望风,自己则掏出一方锦帕擦了擦汗:“这梧州的天儿,比肇庆还燥得慌。”
都是明白人,石午阳直截了当:“庞公公,确实有点小事需惊扰公公……我们来了几日,奏疏递上去了,却迟迟不见圣上宣召......”
庞天寿眯起眼睛,忽然笑了:“石伯爷,你们是不是得罪了庆国公?”
“庆国公?陈邦傅!”
石午阳眉头一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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