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慧英变得异常忙碌。
她借走了石午阳成立兄弟会时特制的信物。
利用自己作为大顺军暗桩的人脉和熟悉贫民窟地形的优势,避开满清探子的眼线,频繁出入城内。
满清朝廷这时候对北京的城禁早不是刚入城时那么严了,各路行商也能络绎不绝的进出北京城。
慧英在城里是要布置一个陷阱。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慧英带着一身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回到鱼棚。
她对石午阳点点头:“事情差不多了。”
原来,慧英冒险潜入北京城内一处不起眼的棺材铺后院。
这是大顺军健妇营废弃的一个联络点,她故意留下线索,能确保沈寿等满清侦缉队查到这里。
在这个地点,慧英精心布置了现场:
在一处暗格里,她留下了一封模仿沈寿的笔迹写给“大顺朝北地指挥使”的密信!
信中模棱两可地提及“蛰伏待机”、“获取信任”、“伺机传递重要军情”等明语。
更重要的是,她还留下了两件极其要命的“信物”:
一件是当初陈三爷为统一联络身份,给几位核心成员特制的、带有隐秘编号的兄弟会木牌;
另一件,则是一小块代表兄弟会最高级别情报的、用特殊药水浸过、看似普通的蓝色碎布标记。
这两样东西,将成为沈寿“私通逆党”的铁证!
慧英巧妙地利用了满清朝廷在洪承畴遇刺案后产生的敏感和多疑;利用了她对沈寿身份的精准把握。
她留下的破绽,足以让任何负责侦缉的满清大人们“顺藤摸瓜”。
没过两天,风声就传到了城外的贫民窟。
据说,镶白旗佐领沈寿被睿亲王多尔衮亲自下令锁拿下狱!
罪名是“暗通逆匪,图谋不轨”!
虽然沈寿在狱中百般喊冤,声称是遭人构陷,但当搜捕的辫子兵从棺材铺的暗格里起获了那封密信和两件确凿的“信物”时,一切辩解都苍白无力。
尤其那块蓝色碎布标记,在清廷严刑拷打几个被俘的兄弟会成员后,确认了其代表的特殊情报层级,更是坐实了沈寿“资深卧底”的身份!
几天后,菜市口添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昔日精通侦缉的锦衣卫百户,后来升为鞑子镶白旗佐领的沈寿,最终死在了自己最擅长的“证据”之下。
消息传来,鱼棚里的赵竹生和王老六狠狠啐了一口:“活该!”
石午阳心中郁积的恨意也稍稍缓解,同时对慧英这份缜密狠辣手段的佩服和感激。
在鱼棚养伤的日子,里面潮湿、阴暗、充斥着难闻的气味。
但石午阳的身体,却在慧英每日雷打不动的悉心照料下,一天天开始好转。
她总能弄来些勉强果腹的食物和干净的饮水,精心调配的草药一丝不苟地更换。
她话不多,动作也谈不上温柔。
甚至有些粗手笨脚,毕竟以前也是拿刀枪的,但那份专注和坚持,却像无声的暖流。
石午阳常常在慧英为他换药或喂药时,不由自主地凝视着她。
看她低头时垂下的几缕乌发;看她眼角被风霜刻下的细纹;看她专注时略显疲惫却异常坚韧的侧脸。
昏暗中为他涂抹药膏的手指粗糙冰冷,但触碰到他皮肤时,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一股莫名的情愫,如同河滩边潮湿芦苇丛里悄然滋生的藤蔓,在石午阳的心中缠绕、生长。
这情愫混杂着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对患难与共的亲近。
还有一丝……
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和悸动。
慧英比石午阳大了近十岁,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别,满身风霜,
早已不是当年伏牛山那个被他一赞还会耳根微红的红衣女将。
可正是这份饱经沧桑后沉淀下来的坚韧和沉静,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在绝境中挣扎的石午阳。
他有时会想起昏迷时那个模糊的、带着草药香的怀抱;想起她背着自己逃离搜查时那并不强壮却异常坚定的肩膀。
这份情愫来得不合时宜,却又如此自然。
在一次慧英低头为他检查伤口时,一缕乌发垂落在他手臂上,
石午阳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
慧英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间,却没有抬头,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只是耳根,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又泛起了一丝石午阳记忆中熟悉的、微不可察的红晕。
鱼棚里只剩下浑浊河水拍岸的声音,和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却愈发清晰的微妙氛围。
……
石午阳背上的箭伤在慧英日复一日的精心照料下,经过结痂、脱痂的过程,
疼痛渐渐被新肉生长的麻痒所取代。
有时慧英给他换药,指尖无意间擦过石午阳新生的皮肤,那粗糙的触感却像带着微小的电流,让石午阳心头一颤。
他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直到慧英动作麻利地包扎好,转身去清洗布巾时,才暗暗呼出一口气。
慧英似乎也有所察觉,每当石午阳的目光过于专注,
她递碗的手会微微一顿,或是收拾东西的动作更快几分。
两人心照不宣,仿佛隔着层薄薄的窗户纸,谁也不敢、也不愿去戳破。
乱世飘萍,朝不保夕!
这点若有似无的情愫,脆弱得如同芦苇杆上的霜花,既弥足珍贵,又不敢奢望它能长久。
不知不觉,时间滑到了腊月。
凛冽的寒风席卷着贫民窟,带来了刺骨的寒意,却也带来了零星的年节气息。
破败的贫民窟窝棚间,偶尔能见到几户人家开始在门口贴上褪色的、甚至缺角的“福”字,
孩子们冻得通红的小脸上,也难得有了几分对过年稀粥和……哪怕只是补丁少一些的所谓新衣服的期盼。
空气中飘荡着极其稀薄的、若有似无的炊烟味道,驱散了些许严冬湿冷的阴霾。
然而,慧英脸上的忧色却一日重过一日。
这天傍晚,她带回的消息让简陋鱼棚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潼关……危急了。”
慧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
“刚传回来的消息,原本准备南征的正白旗多铎部连同孔有德、耿仲明等汉奸部队已经围到了潼关城下!”
慧英靠在冰冷的棚壁上,眼神望向西边,充满了焦虑,
“潼关是国都门户,若失守……西京(西安)定不可保……”
石午阳等人虽然脱离了大顺军,但骨子里对大顺依然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怀。
听见慧英的话,脸上瞬间也没有了血色。
如果潼关被破,西京失守,那么对于整个的抗清局面将更加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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