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速入城!立即派人探查鞑子的动向!还有……”
何腾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
“派快马!八百里加急!去镇峡关!催催曹志建!告诉他们,全州已复,孔有德北窜,让他立刻、马上、火速起营前来会合!一刻都不许耽搁!……另令卢鼎部加速行军。老夫……在黄田铺等他们!”
宜章伯卢鼎部前锋已到兴安,距全州府大概三天的脚程。
而保昌伯曹志建原本是永州府的守将,受饷于何腾蛟,清军南下时,退守至广西平乐府以东的镇峡关。
没有这两支生力军,反攻湖南,何腾蛟担心终究只是一场空谈。
……
士兵们开始排成纵队,带着复杂的心情,缓缓走进那座弥漫着浓烟与焦糊味的“胜利之城”。
收复全州的捷报,在冲天的火光映衬下,显得有些苍白而诡异。
全州城内,已然成了人间炼狱。
火借风势,顷刻间,在连绵的木质民居和堆满杂物的街巷间疯狂肆虐。
浓黑的烟柱如同狰狞的巨蟒,直冲天际,遮蔽了午后的阳光,将整座城池笼罩在一片昏黄诡异的暗红之中。
热浪滚滚,扑面而来,带着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房梁倒塌的轰响和令人窒息的焦糊味。
街道上,幸存的百姓如同无头苍蝇般哭喊着奔逃,有人提着水桶试图灭火,杯水车薪;
有人则只是茫然地抱着抢出来的包袱,瘫坐在滚烫的地面上,看着家园被火焰吞噬,发出绝望的哀嚎。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
何腾蛟骑在马上,穿城立于北门附近一处尚未被火势波及的空地,脸色铁青地回头看着城内这片火海。
他身后是正在集结、准备继续北上的胡一青和赵印选部士兵。
士兵们望着冲天的火光和哭嚎的百姓,脸上也带着不忍和惊悸。
“督师!”
石午阳带着曹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滚烫的地面和散落的瓦砾,快步跑到何腾蛟马前。
他脸上沾满了烟灰,汗水混着黑灰在脸上冲出几道沟壑,声音嘶哑:“火势太大了!靠城里这点人手根本扑不灭!百姓死伤惨重!末将……末将恳请督师,容末将率部留下,助百姓灭火救人!”
何腾蛟眉头紧锁,目光扫过石午阳焦灼的脸,又望向那吞噬一切的火舌。
北伐大计,刻不容缓!
清廷三王的主力也许就在前面不远,必须趁其立足未稳追上去!
每一刻都耽误不起!
曹志建的两万大军也正从镇峡关日夜兼程赶来会合,他手头能动用的兵力即将达到三万之众!
石午阳这区区不足千人的残部,在即将展开的大战中,作用确实……有限了。
他再看了一眼那片火海,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凄厉哭嚎,终究不是铁石心肠。
他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带着烟尘的味道,声音低沉而急促: “石将军……仁心可嘉!罢了!你部留下!全力扑救火灾,安抚百姓!务必……尽量减少伤亡!”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石午阳,
“待火势稍歇,你部……可自行安排。是继续北上追赶大军,还是……”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石午阳明白。
石午阳立刻抱拳:“督师放心!末将遵命!待此间事了,末将……想率部往湘西南方向寻访一下,找到护国军的其他弟兄,若能收拢些旧部,再北上与督师会合!”
他趁机说出了真正的想法。
何腾蛟此刻心早已飞到了北方的永州,对石午阳这点“小事”自然应允:“准!湘西南地形你熟悉,自行决断便是!记住,速战速决!大军在长沙府等你!”
他不再多言,猛地一勒马缰,对着身后集结的队伍厉声喝道:“胡一青!赵印选!出发!目标——黄田铺!”
“出发——!!”
胡一青和赵印选的吼声响起。
号角声中,胡、赵两部士兵排成长龙,带着对火海的最后一丝不忍和北上的决绝,快速穿过尚未被火势完全封锁的北门甬道,踏上了通往永州的官道。
马蹄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将全州城的炼狱景象抛在身后。
石午阳目送大军消失在烟尘中,立刻转身,对着身边的曹旺和闻讯赶来的黑子等军官吼道:“都听好了!护国军所有弟兄!放下兵器!立刻救人灭火!”
他指着眼前肆虐的火场,声音斩钉截铁: “曹旺!你带三百人,去东城!那边火势最猛!用沙土掩埋火源!拆掉临近房屋,隔断火路!有粮仓在烧,能抢出多少粮食是多少!”
“得令!”曹旺抱拳,立刻点人冲向东城那片火光冲天之地。
“老谢!你带两百人,去西城!那边靠近水源(湘江支流),组织百姓和咱们的人,用桶、盆、一切能盛水的东西,接力传水灭火!优先扑灭民宅和医馆的火!”
“是!司令!”老谢带着人快步向西。
“剩下的人,跟我来!沿着主街,清理道路,把困在火里的人救出来!看到水井就打水!”
石午阳拔出腰刀,不是为了杀敌,而是劈砍拦路的燃烧杂物。
命令下达,护国军残部这不足千人的疲惫之师,瞬间化身消防队。
他们丢下刀枪,扛起锄头、铁锹,拎起木桶、瓦盆,甚至脱下身上的破旧军服扑打火苗,呐喊着冲入浓烟与烈焰交织的街道。
“这边!这边有人困在屋里了!”
一个士兵指着浓烟滚滚的店铺嘶吼。
石午阳二话不说,用湿布捂住口鼻,带着几个亲兵就冲了进去!
灼热的气浪几乎让人窒息,浓烟熏得眼泪直流。
里面传来孩子的哭喊和老人的咳嗽。
他们踹开燃烧的房门,顶着掉落的火星,将里面吓傻的一老一少拖了出来。
“水!快!这边房梁要塌了!”
另一边传来焦急的呼喊。
士兵们和自发组织起来的百姓排成长龙,从浑浊的河水或井里打上水,一桶一桶地传递着,泼向熊熊燃烧的火焰。
水泼上去,“嗤啦”一声化作白气,火苗只是矮了一下又窜起来,但没有人放弃。
石午阳亲自挥动着一柄捡来的斧头,奋力劈砍着一棵被火舌舔舐、即将倒向旁边房屋的大树。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流下,混合着烟灰,在脸上画出道道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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