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哈尼堪趁机带着残部冲出包围,头也不回地往湘潭方向狂奔。
等石午阳率军追到时,只看到满地狼藉——
曹旺靠坐在血泊里,一只手正用断刀撬着那顶镶玉的暖帽。
“让他跑了?”
石午阳扶起曹旺。
“咳......”
曹旺咳着喉咙吐出一口血沫子,
“唉......这他娘的八旗兵还是......司令,这帽子你要么?”
石午阳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山坳间,溃逃的清军丢盔弃甲。
有匹无主的战马拖着半截缰绳,在夕阳下茫然徘徊。
马鞍上挂着个精致的箭囊——
那是八旗白甲兵惯用的虎皮箭囊,此刻却沾满了泥浆,像只垂死的病虎。
……
夕阳西沉,宝庆城外的战场渐渐安静下来。
硝烟未散,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土的气息。
石午阳踩着泥泞的草地,望着缴获的战利品——
数百匹战马被拴在临时搭建的围栏里,不安地打着响鼻;
围栏外堆满了精致的马鞍,正往板车上装。
十门红衣大炮整齐排列,炮身上的清军徽记还未擦去,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司令,这些炮……”
老周抚摸着冰凉的炮管,眼中闪烁着兴奋,
“可比咱们的老家伙强多了!要是能拉回野人谷……”
石午阳点点头,却没多少喜色。
他转头看向正在清点伤亡的吕和安——
城外的空地上,阵亡的护国军士兵被整齐地排列着,盖上白布,等待着掩埋。
而河滩边已经燃起好几堆熊熊大火,阵亡的清兵被收拢后往火堆里扔。
城内的空地上,伤兵们或坐或躺,医官和民妇们穿梭其间,递水包扎,哀嚎与呻吟此起彼伏。
“报——!”
好几名风尘仆仆的探马从城外疾驰而来,马蹄溅起泥水,脸上写满疲惫与焦虑。
因为围城,他们已经在城外徘徊一两天了。
他们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司令!衡州陷落,总兵陶仰用阵亡,胡一青部退回全州;忠贞营不敌,已退入广西贺县!另武冈的马进忠、王进才部也已撤往贵州!”
石午阳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
“传令,”
他声音低沉,
“各营自行庆功,酒肉管够,但不得扰民。”
王栓子一愣:“司令,您不主持庆功宴?”
石午阳摇摇头,转身走向城楼:“让弟兄们好好放松,明日……还有大事要议。”
夜幕降临,城内却热闹非凡。
护国军的士兵们三五成群,围着篝火烤肉喝酒,笑声与歌声在街巷间回荡。
有人举着酒碗高喊:“敬司令!”
众人纷纷应和,碗盏相碰,酒水洒了一地。
而在城楼之上,石午阳独自倚着垛口,望着远处漆黑的夜色。
刘魁悄声走近,递上一壶温好的酒:“司令,来一口?”
石午阳接过,仰头灌了一口,火辣的酒液烧过喉咙,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
“老刘,”
他低声道,
“咱们该走了。”
刘魁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什么时候?”
“三天后……嗯,后天吧!”
石午阳望向城内欢庆的火光,
“让弟兄们先高兴一晚。”
八旗军机动性很强,如果是骑兵集团行军,日行能达到近四百里,就算是步骑协同,也能达到200里以上,护国军刚经历大战,实在是不走不行。
夜风拂过,城头的红旗猎猎作响。
远处篝火的亮光映在石午阳的脸上,忽明忽暗。
胜利的喜悦,终究掩盖不了孤城孤军的命运。
……
府衙内的大堂里,油灯摇曳,映得众人脸色阴晴不定。
石午阳站在案前,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两条路。”
他声音低沉,
“北上回野人谷,或南下广西。寻求与忠贞营再次合兵!”
话音刚落,堂内便炸开了锅。
“当然是北上!”
孙德胜双眼圆睁,一拳砸在案上,他的家眷早就从竹山迁居到了野人谷。
“牛万财那狗日的叛徒,老子非剁了他不可!”
“对!杀回湖北!”
王老六等几个石字营出身的将领纷纷附和,
“咱们的根在那儿!”
曹旺虽吊着膀子,却仍扯着嗓子喊:“怕个鸟!鞑子来多少杀多少!”
石午阳没吭声,目光扫向一直沉默的刘魁。
刘魁轻咳一声:“北上要过牛万财的地盘,那厮如今当了鞑子的走狗,必会通风报信。”
他指了指地图,
“这一路山道险峻,满洲八旗不比绿营,若被八旗骑兵截住......胜算不大!”
“怂包!”
孙德胜啐了一口,
“昨日咱是没杀过满洲八旗......还是怎么的?”
“孙癞子!你……!”
刘魁见孙德胜骂他“怂包”,当即就起了身。
“昨日是昨日!”
石午阳突然拍案,惊得众人一惊。
他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弟兄们想回家,我何尝不想?”
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
“但牛万财背后有济尔哈朗的八旗主力!老刘说的有道理,野外对战,若无一倍于敌,确实胜算不大,而且咱们刚打完恶仗,拿什么拼?”
堂内鸦雀无声,只有灯花爆裂的噼啪声。
王老六小声嘀咕:“那南下就保险?忠贞营在广西也不知还剩多少......”
\"至少路上无人阻拦。”
刘魁敲了敲湘南的靖州区域,
“探马回报说,这一带如今是真空地带。”
石午阳望向窗外——
一轮明月已升上树梢。
他猛地合上地图:“传令,全军南下广西!”
“司令!”
孙德胜还想争辩。
“这是军令!”
石午阳铁青着脸,看了一眼坐在角落一直默不作声的刘志行。
“让伙头军把缴获的腊肉全煮了,今日饱餐一顿,明日五更开拔!”
议事厅内的油灯已经燃尽,只剩下几缕青烟袅袅升起。
众将散去后,空荡荡的大堂里只剩下石午阳和刘志行。
刘志行站在门边,手指略显局促的摩挲着刀柄,几次欲言又止。
石午阳瞥了他一眼,故意问道:“志行,还有事?”
刘志行一怔,随即摇头:“没......没有。”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刚才确实有点想不通南下的事,现在明白了。”
石午阳没接话,只是走到他面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手掌下的肌肉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
这时,炮手老周掀开帘子探头进来,脸上沾满了炮灰:“司令,议完事了?”
“嗯。”
石午阳点头,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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