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等什么!”
文安之老爷子急得拐杖都快戳穿地了,冲着厅外面直嚷嚷:
“快去!把那个姓魏的愣头青给老夫绑过来!哦不……请过来!”
文安之的亲兵冲出去揪人时,
招娣挺着浑圆的肚子站起来:“我去把公主也请过来!咱躲在隔壁屋,让她亲耳听听这榆木疙瘩开不开窍……”
话没说完就被豆娘一把拉住:“姐你歇着!俺去!你再跑动,娃都要生议事厅里了!”
说罢掀起帘子闪了出去。
一盏茶功夫,魏和尚就被俩亲兵“架”进了洞府。
这糙汉子穿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服,光脑壳在火把映照下锃亮。
他刚要跪倒行礼,就被文安之和石午阳一左一右猛地搀住!
“使不得!”
文安之枯手铁钳般攥着他胳膊,老骨头竟比他还有劲,
“折煞老夫了!”
魏和尚黑脸懵成酱瓜:“大人们……这礼数……”
石午阳憋着笑把他按在竹椅上。
文安之绕着椅子转了两圈,突然扭头问石午阳:“这小子姓啥来着?”
“魏!”
石午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文安之猛地俯身,鼻尖几乎贴上魏和尚的光脑壳:“听着!你家祖坟冒青烟了……明儿就让你当驸马爷!”
唾沫星子喷了魏和尚一脸。
“啥?”
魏和尚眼睛瞪得像铜铃,光脑壳上青筋直跳,
“督师您……您可别拿小的寻开心!额祖上十八代都是刨地的,祖坟里连块像样的石碑都没有,当不了驸马爷!”
“你个憨货!”
李来享急得踹了竹椅一脚,
“问你!明儿给你娶个婆姨,要不要?!”
魏和尚脸涨成猪肝色,手都不知道往哪搁:“少将军……您别取笑额……额这模样……哪有姑娘看得上……”
文安之突然板起脸,枯手重重拍在魏和尚肩上:
“要是……公主看上你呢?”
“噗通!”
魏和尚滑下椅子,额头死磕青砖:“督师开恩!借额八百个胆也不敢惦记公主啊!额这就去后山当野人……”
脑门磕得咚咚响,活像庙里撞钟。
隔壁屋子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
文安之眼睛一亮,冲郝摇旗使个眼色。
郝摇旗心领神会,不由分说从魏和尚怀里掏出那方绣着折枝梅的丝帕,
“啪”地拍在魏和尚面前:“这是啥?!”
洞外传来猪的嚎叫,这是王德发带着人为了明天的婚礼在杀猪。
突然隔壁帘子“唰”地被掀开,
招娣挺着肚子直冲到魏和尚跟前,指尖差点戳到他鼻梁:
“秃驴!你摸着良心说……稀罕不稀罕公主?!”
魏和尚缩在竹椅里像只受惊的龟,光脑壳沁出油汗:“额……额……”
“说!”
石午阳突然踹了一脚椅子腿。
“稀罕!”
魏和尚吼完又蔫了,喉结上下滚动,
“可额不敢……”
话音未落,一抹桃红的裙角从招娣身后闪了出来。
公主眼圈泛红,鬓边沾着纺车勾出的棉絮:“和尚!你既稀罕,为何不敢娶我?!”
“哗啦——”
满洞的人见公主突然出来,慌忙躬身行礼。
文安之的拐杖磕在李来享铁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魏和尚“扑通”滑跪在地,铁甲砸起浮尘:“公主……您是云彩上的凤凰……”
他盯着公主沾泥的绣鞋,声音发颤,
“额是您的护卫……僭越主子是大忌呀!”
公主的泪珠子“吧嗒”砸在鞋尖,洇开深色的圆点:“主子怎么了?金枝玉叶……就不能嫁自己心意郎君?”
郝摇旗突然从背后猛踹魏和尚屁股:“王八配凤凰!绝配!”
魏和尚被踹得往前一扑,额头撞上公主鞋尖。
他赶紧又缩了回来。
看着公主泪珠子“啪啪”往下掉,他慌得两只大手搓来搓去,想往前凑又不敢,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你莫哭……”
他嗓子眼发紧,笨嘴拙舌地挤出几个字,手伸到半空又缩回去,在破军衣上狠狠擦了两下,仿佛上面沾了泥。
“混账东西!”
文安之气得白胡子直抖,抄起手里的拐杖就想抽,想想又放下,
索性跳起来,枯树枝似的手掌“啪”地一声拍在魏和尚锃亮的光脑壳上,声音脆响,
“愣着干啥!还不快给公主擦擦!今儿这事由不得你!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娶!”
李来亨也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铁甲叶子哗啦一响,声音不高,却像刀子刮在铁板上:
“和尚!当年在荆州城下,你背着老子杀穿鞑子三层营盘,那股子血性呢?被狗吃了?扭扭捏捏像个娘们!是爷们就痛快点!别让公主在这掉金豆子!”
这话像根烧红的铁钎子,猛地捅进了魏和尚心窝里。
战场上滚烫的热血“嗡”地一下冲上头顶!
他猛地抬头,黑脸膛涨得发紫,脖颈上青筋根根暴起,瞪着公主那双含泪的眼睛,胸膛剧烈起伏,像拉风箱似的喘了几口粗气,突然从喉咙深处迸出一声炸雷般的吼叫:
“公主!你……别哭了!额娶你!额这辈子就稀罕你一个!拿命稀罕!”
吼声震得洞顶簌簌掉灰,连火把都跟着晃了晃。
“好!”
文安之激动得又是一巴掌拍在他光头上,
“这才像句人话!像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公主脸上的泪珠还挂在腮边,听到那声“额娶你”,嘴角却像初春解冻的溪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
看着文安之又抬手要打,她急了,像护崽的母鸡一样,一步上前就拽住了文安之的胳膊:
“文督师!您老打他干嘛!”
声音带着点哭腔后的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和尚……他都答应了!”
她拽着文安之的袖子,眼睛却亮晶晶地看向魏和尚。
魏和尚还傻愣愣地站着,光脑壳上顶着两个红红的巴掌印,
刚才吼出来的气势还没散尽,眼神却像受惊的大狗,又是无措又是滚烫地望着公主,那模样,又憨又直,让公主又气又笑,忍不住“噗嗤”一声,带着泪花笑出声来。
满洞的人,从石午阳到郝摇旗,再到憋着笑的豆娘和招娣,都长长松了口气。
郝摇旗的大嗓门率先打破寂静:“哈哈哈!成了!双喜临门!”
豆娘在身后偷偷把块红布塞给招娣——那是她压箱底的盖头。
洞外,王德发杀猪的吆喝声恰好飘进来,带着一股子喜庆的烟火气:
“第十头……开膛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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