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沈清璃猛地睁开眼，那眼中再无半分迷茫和虚弱，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和孤注一掷的决绝，“听着！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
赵先生和小翠都紧张地看着她。
“第一，”沈清璃的声音斩钉截铁，“立刻！马上！把我们手里所有璃记的‘保值票据’！全部作废！”
“作废？！”赵先生和小翠都惊呆了！那可是王府印信担保、维系璃记信誉的最后一道屏障啊！一旦作废，等于自毁长城！挤兑的人还不得疯了？！
“对！作废！”沈清璃眼神冰冷，“但不是白作废！立刻贴出告示，昭告全城：因遭遇恶意挤兑及原料封锁，为保障所有持有票据者的最终利益，璃记所有‘保值票据’即日起停止兑换！但！王府承诺，凡持有票据者，可凭票据在三个月后，直接至靖王府，按票据面值，兑换等额现银！王府库房作保！逾期不候！”
赵先生倒吸一口凉气！王妃这是…这是把王府的根基都押上了！用靖王府最后、也是最硬的信用，来强行刹住挤兑的洪流，换取喘息的时间！三个月…这是背水一战啊！如果三个月内他们翻不了盘，靖王府就真的要倾家荡产了！
“第二！”沈清璃没给赵先生消化震惊的时间，语速极快，“陇西、蜀中那些散户的路子断了，就去更远的地方！滇南！岭南！甚至…关外！用我们手上这三十五万两银子，全部撒出去！高价收！不管什么渠道，不管多高的价，只要是清单上的原料，哪怕只有一点点，也给我买回来！能买多少买多少！立刻运到北境秦将军那里！告诉他，璃记能不能活，就看这些原料能不能变成货，再变成钱了！”
“第三！”沈清璃的目光转向小翠，带着一种深沉的嘱托，“小翠，你亲自去一趟北境！拿着我的亲笔信和王府令牌！找秦峰！告诉他，江南的‘影路’断了，北境通往西域的商道，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给我保住！让他动用‘黑云骑’的力量，扫清障碍！把我们在北境囤积的成品货，尤其是那些便于运输、价值高的香露和高端料子，想办法运出来！哪怕绕远路，走险路！必须尽快变现！我们需要银子！大量的银子！”
“王妃！北境路途遥远，您身边…”小翠急了，她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开王妃？
“这是命令！”沈清璃不容置疑，“王府这边有赵伯，有侍卫！秦峰只听王爷和我的！只有你去，才能调动他！璃记的命脉，现在一半系在北境！你必须去！”
小翠看着沈清璃眼中那不容置喙的决绝和深重的托付，含着泪，重重地点了头：“是！奴婢…遵命！奴婢一定把东西带回来！”
“第四…”沈清璃的眼神变得无比幽深，带着刺骨的寒意，“郭党想玩阴的，我们就陪他玩把大的！赵伯，把我们之前搜集到的，关于汇通钱庄违规放贷给郭党关联商户、以及他们可能挪用储银的所有线索，不管多零碎，全部整理出来！还有，郭子敬那个心腹郭槐，被我们关在地牢里吧？从他嘴里撬！用尽一切办法，撬开他的嘴！我要郭子敬挪用盐税、指使漕帮、打压璃记的铁证！”
“王妃！这…这太冒险了！万一…”赵先生心惊胆战，这是要直接跟郭党核心开战啊！
“没有万一！”沈清璃的声音冰冷，“是他们逼我的！要么我们死，要么他们亡！去吧！立刻去办！我们没有时间了！”
赵先生看着沈清璃那苍白如纸却又燃烧着熊熊火焰的脸，一股悲壮的热血涌上心头。他猛地一跺脚：“老奴…豁出去了！这就去办！” 他转身，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绝冲了出去。
小翠也抹了把泪，深深看了沈清璃一眼：“王妃，您…您一定要保重！等奴婢回来！” 说完，也快步离去执行任务。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沈清璃自己急促而艰难的呼吸声。强撑着下达完这一系列指令，几乎耗尽了她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巨大的眩晕感和心口的闷痛再次袭来，她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伏在床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王妃！”守在门外的侍女惊慌地跑进来。
“出去…我没事…”沈清璃艰难地挥手，用尽力气止住咳嗽，喘息着。她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她必须撑着。
侍女不敢违逆，担忧地退了出去。
沈清璃伏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房间另一侧，那张宽大的拔步床。
萧珩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无声无息。烛光勾勒着他苍白瘦削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扶着床沿，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挪了过去。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牵动着心口的疼痛和全身的虚脱。终于挪到了他的床边。
她在他床边的脚榻上坐下，就像小翠守着她那样。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有些低，但还算正常。又轻轻握住他放在锦被外的手。他的手比她的还要凉。
“萧珩…”她低声唤他，声音嘶哑得厉害，“你听到了吗？我把王府…把咱们的家底…都押上去了…”
“我把小翠…派去北境了…赵伯…也去拼命了…”
“我很怕…怕输了…怕护不住璃记…更怕…护不住你…”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脆弱，仿佛是说给他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昏黄的烛光下，她看着他沉睡的容颜，积压了许久的恐惧、无助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涌了上来。泪水，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滚落，砸在他冰冷的手背上。
“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我一个人…撑得好累…”
“外面那些人…他们都欺负我…欺负我们…”
压抑的哭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低低响起，充满了无助和心酸。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在敌人面前寸步不让的靖王妃，此刻卸下了所有盔甲，只剩下一个守着昏迷丈夫、孤立无援、濒临崩溃的小女人。
她哭得肩膀都在微微颤抖，仿佛要将所有的压力、恐惧和委屈都宣泄出来。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嗓子都哑了，眼泪也快流干了。她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不行，不能哭。哭没有用。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着情绪。看着他依旧沉睡的脸，心中那股不甘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她不能认输。为了他，也不能认输。
她重新握紧他的手，仿佛要从那冰冷的温度里汲取力量。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凶狠。
“你听着，萧珩，”她凑近他耳边，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不管你还得睡多久…外面的事，我会扛着！璃记，我不会让它倒！郭党，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你欠我的…还没还清…你不准有事…”
“你得给我醒过来…醒过来…亲眼看着…我们怎么…把那些王八蛋…一个一个…踩进泥里！”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像是在立下最重的誓言。说完，她疲惫地靠在他的床沿，闭上了眼睛。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心却因为这份孤注一掷的狠劲，重新跳动得有了力量。
夜，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烛台上的蜡烛燃烧过半，烛泪堆积。王府内外，一片死寂，却又暗流汹涌，杀机四伏。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豪赌，已经拉开了序幕。而赌注，是他们的一切。
沈清璃靠在萧珩的床边，握着他冰冷的手，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身体的虚弱中渐渐模糊。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她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得撑下去。
为了他。也为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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