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比外面好不了多少，寒风毫无阻拦地灌进来，刮在脸上像刀子。屋顶角落结着厚厚的霜花，墙壁摸上去一片冰湿。身下只有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浓重霉味的旧褥子，根本挡不住床板的冰冷坚硬。她裹紧了身上那件粗糙的嫁衣，寒意无孔不入，像要把她最后一点热气都吸干。
饥肠辘辘，胃里像有只手在拧。从昨天到现在，她滴水未进。寒冷和饥饿像两把钝刀子，缓慢地切割着她的意志。
不知熬了多久，外面天色似乎亮了一些，灰蒙蒙的。风好像也小了点。沈清璃挣扎着坐起来，浑身酸痛，头重脚轻。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一个破洞前，想看看外面。
院子里空荡荡的，积雪覆盖，只有几行杂乱的脚印通向院外，是昨天张婆子他们留下的，她这个所谓的“王妃”，像一粒尘埃被随手丢弃在这里，无人理会。
就在这时，极其轻微的“沙…沙…”声，从院门外传来。不是脚步声，更像是……什么东西在雪地上滑动摩擦的声音。
沈清璃的心猛地一跳，一种本能的警觉让她屏住了呼吸。她下意识地往窗户破洞后缩了缩，只露出一只眼睛，警惕地看向院门方向。
声音越来越近。然后，一个影子，无声无息地滑入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个人，坐在一架陈旧的、看起来异常沉重的木轮椅上。轮椅的轮子在厚厚的积雪上碾过，发出那种沉闷的“沙沙”声。推着轮椅的是一个同样穿着灰扑扑旧袄的老仆，低垂着头，看不清脸，动作机械而麻木。
而轮椅上的人…沈清璃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的、毛色暗淡的黑色大氅，几乎将他整个身形都包裹进去。露在外面的手，苍白得毫无血色，指骨修长却透着一种病态的瘦削，随意地搭在轮椅冰冷的扶手上。
最骇人的，是他的脸。
他的半张脸被一张狰狞的玄铁面具完全覆盖。面具的造型是某种咆哮的兽面，獠牙毕露，边缘粗糙地贴合着下颌的线条，一直延伸到耳根下方。另半张脸，皮肤苍白得吓人，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而那双眼睛…
沈清璃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深陷在眉骨下，眼窝周围带着浓重的、挥之不去的青黑阴影。眼珠墨黑，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阴鸷和死寂。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只有无尽的冰冷、暴戾，以及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
那目光像淬了冰的针，隔着冰冷的空气，精准无比地刺在她身上！
靖王萧珩！
这个名字在她脑中炸开！那个传闻中残暴、疯癫、形同恶鬼的废王！他果然……像传说一样可怕！不，亲眼所见，比传说更让人心悸！尤其是那双眼睛，被那样盯着，沈清璃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冻僵了，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让她动弹不得。
轮椅在院中停下。推轮椅的老仆垂手立在一旁，毫无声息。
萧珩就那样毫无感情地“看”着沈清璃。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只有风声在死寂的院落里呜咽盘旋。
沈清璃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几乎要冲出的尖叫。不能慌！不能露怯！她强迫自己回视那双深渊般的眼睛，尽管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恐惧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
萧珩的嘴唇，在那张狰狞的玄铁面具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个冰冷、沙哑、毫无起伏的声音，钻进沈清璃的耳朵：
“沈家……就送来这么个玩意儿？”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直刺骨髓的轻蔑和刻毒。玩意儿……在他眼里，她甚至不是个人，只是个“玩意儿”！
沈清璃的身体控制不住地一颤，指甲深深掐进冰冷的窗棂木框里，留下深深的印痕。
萧珩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那双死寂的眸子在她单薄的、冻得瑟瑟发抖的身上扫过，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随即，薄唇又动了动，吐出更加刻薄的话语：“穿得像个叫花子。沈文博……是穷得连件像样的皮袄都置办不起了？还是……觉得本王只配用别人不要的垃圾？”
垃圾……沈清璃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屈辱感如同岩浆在胸腔里翻涌。她知道自己是替嫁的，是被当成垃圾丢弃的，可被这样赤裸裸地、带着极致侮辱地点破，依旧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她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
“也对。”萧珩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一个被硬塞进来的冒牌货，一个……暖床的工具罢了。本王这王府，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
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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