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图室内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巨大的桑皮纸如同一个饥饿的巨兽,贪婪地吞噬着众人的智慧、精力和时间。随着绘图工作向更深的未知领域推进,挑战愈发艰巨。孕期的沈清璃精力有限,无法长时间参与高强度讨论,但她的大脑却如同最精密的枢纽,始终把控着方向,在关键节点做出决断。
韩铁柱四人团队的合作也渐入佳境。林默的星象测算愈发精准,他根据北辰高度角的变化,结合已知点位(如占城、初步定位的龙牙门),开始尝试在空白海域上划分出粗略的纬度线(此时并无精确的经纬度概念,但可用“北辰高度角x度区域”来近似表示纬度带)。这为海图提供了纵向的坐标框架。
阿卜杜拉则成了活地图和异域通。他带来的贝壳和木片标记被一一破译,对应到纸上。他描述着沿途岛屿的特征:哪座岛有高耸的火山终年冒烟(可作为航标);哪片海域盛产一种奇特的会发光的鱼群(指示特定洋流);哪个岛上的土着酋长喜好大周瓷器(潜在贸易点);哪个港口有淡水但需提防鳄鱼……这些充满异域风情的细节,被文书们用蝇头小楷仔细记录在相应位置旁。
郑礁则凭借其对海洋的直觉和记录的数据,不断修正着洋流的标注,并补充着风季、飓风高发区域等气候信息。他尤其强调了阿卜杜拉曾提到的“哈布”风暴(突发性猛烈风暴)的征兆——天空出现快速奔涌的黑色马尾云,海鸟异常低飞急窜。
然而,最大的难题在于经度(东西方向)的确定。没有精准的计时工具(如航海钟),在茫茫大海上确定东西位置极其困难,误差动辄数百里。这导致许多岛屿的横向定位模糊不清。
“总师,王妃,”林默指着图上龙牙门以南一片区域,那里标注着阿卜杜拉描述的“香料群岛”大致方位,“根据阿卜杜拉说的航向(西南)和航程(自龙牙门出发又十五日),结合洋流推算,其纬度应更低,北辰高度角会再降。但东西方向……仅凭航向估算,偏差可能极大!也许……也许我们最终抵达的岛屿,并非阿卜杜拉当年去过的那个。”
这是一个令人沮丧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海图上的许多标记,尤其是远离大陆的群岛,其位置只能是一个大致的范围框,而非精确的点。
沈清璃沉吟片刻,目光扫过纸上那片充满不确定性的区域,果断道:“标注‘香料群岛’大致范围!用虚线框出!并注明:‘据向导口述,位于龙牙门西南方向十五日航程外,纬度更低区域,具体位置需探索确认’。同时,”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在图上所有此类不确定区域,标注上我们已知的、当地可能存在的特产资源!”
“特产资源?”韩铁柱一愣。
“对!”沈清璃的手指划过纸面,“阿卜杜拉不是说,那个有火山的岛附近,渔民常捞到硕大的珍珠吗?那个酋长喜欢瓷器的岛,是否意味着他们缺乏这类物品?还有‘香料群岛’,顾名思义!郑礁,你之前听老海狗提过,某个岛附近的海域常有抹香鲸出没,其体内龙涎香价比黄金?”
她越说思路越清晰:“我们绘制海图,不仅是为了航行安全,更是为了寻找商机!这些模糊区域蕴藏的财富信息,与精确的航道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在无法精确定位的情况下,标注出可能存在的资源点(珍珠、香料、珍木、鲸群、土着需求),能为我们的探索船队指明优先方向!让他们知道该往哪里仔细寻找,与哪些土着接触最有可能获利!这海图,不仅是导航图,更应是我们的财富寻宝图!”
一语惊醒梦中人!
韩铁柱等人眼睛瞬间亮了!是啊!航行是为了贸易,为了财富!在精度受限的情况下,提前标注可能的资源点,无疑能极大提高探索的效率和针对性!
“王妃高见!”韩铁柱由衷佩服,立刻指挥文书:“快!按王妃吩咐,将所有向导口述、传闻中的资源信息,无论大小,无论位置是否精确,都标注在相应区域旁!用不同颜色符号标记清楚!珍珠用蓝色圈,香料用红色三角,珍稀木材用绿色树形,鲸群活动区用黑色波浪线,土着需求品用小旗标注!”
桑皮纸上的内容瞬间丰富鲜活了起来!那些原本代表着未知和危险的空白与虚线框内,开始点缀上象征财富与机遇的各种标记。整幅海图的气质悄然发生了改变,从单纯的导航工具,变成了一份充满冒险气息和淘金诱惑的商业探险指南!
工作热情被这新的目标再次点燃。众人忘记了疲惫,更加投入地梳理信息,标注资源。
就在这时,阿卜杜拉指着一个位于“龙牙门”与“香料群岛”大致范围之间、他之前描述较为模糊的一个中型岛屿轮廓,再次激动起来。他拿起一块刻画着许多小点和烟雾图案的贝壳,又指了指自己手臂上一个陈旧的伤疤,比划着,语气急促:“这里!岛!大!有……白沙滩!树林!水好!但是……人!凶!画脸!吹针!毒!”他做了个吹箭的动作,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他们……不要布!不要铁!喜欢……亮晶晶!这个!”他指着沈清璃发髻上一支镶嵌着小颗珍珠的银簪。
“原住民?排外?有毒箭?喜欢……珠宝饰品?”沈清璃迅速提炼关键信息。她看向韩铁柱和郑礁。
韩铁柱回忆道:“卑职也听过类似传闻,说七洲洋深处有些岛屿上的生番,极其凶悍,会用毒,不喜与外人接触。但若投其所好……也并非不能交易。”
郑礁则补充:“那岛的位置,按阿卜杜拉说的方向和俺估算的洋流,离主航道不算太偏。若是补给点……风险大,但若能打通,也是个中转站。”
沈清璃思索片刻,眼中闪过权衡:“标注!在岛上注明:‘据向导,有凶悍土着,擅毒箭,排外,但可能偏好珠宝饰品。潜在风险区,谨慎接触,若补给需充分准备并投其所好。’同时,在附近海域标注:‘可能有珍稀木材(阿卜杜拉提过岛上巨木参天)’。” 高风险,但也可能伴随着高回报。信息标注清楚,去不去,如何接触,由船队指挥官临机决断。
时间在专注的绘图与标注中飞逝。当桑皮纸上的图形和标注越来越丰富,从泉州港延伸出的航线如同一条不断分叉生长的藤蔓,穿过已知的近海,艰难地探入充满未知和机遇的南洋群岛时,一个更令人振奋的发现,在整合阿卜杜拉关于“古里”(印度卡利卡特)的描述和林默的星图推算时,初露端倪!
“等等!”林默突然指着星图上一条他反复推算过的星辰轨迹,又对比阿卜杜拉描述的从“旧港”(苏门答腊)到“古里”的航向(西北偏西)和航程(“顺风季需三十余日”),手指有些颤抖地在星图上比划着,“北辰高度角……变化不大!纬度相近!航程却如此之长……这……这只能说明……”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拔高:“说明从旧港到古里,并非我们之前想象的紧贴海岸航行!而是……而是穿越了一片极其广阔的开阔大洋!航向几乎是正西!这……这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西洋’!那片比南洋更为浩瀚、连接着天方(阿拉伯)和更遥远国度的海域!”
“西洋?!”韩铁柱倒吸一口凉气!前朝三宝太监下西洋的传说,在沿海如同神话!难道他们无意中,触碰到了那条消失已久的、通往更遥远财富之地的航线?
沈清璃的心跳骤然加速!西洋!那里意味着更广阔的天地、更丰富的物产、更难以想象的贸易机会!这绝对是意外之喜,是海图绘制的最大收获之一!
“标注!重点标注!”沈清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旧港与古里之间,用最醒目的朱砂画出一条宽阔的航道箭头,指向正西!注明:‘据星象推算与向导口述,此方向存在广阔海域(疑似西洋),直通天方(阿拉伯)及更远国度。航程漫长,风险巨大,机遇无穷!待探索证实!’”
这一笔落下,整幅海图的格局瞬间被拔高!它不再局限于南洋一隅,而是隐隐指向了更为波澜壮阔的世界舞台!
连续数日的高强度工作,终于接近尾声。一幅虽然依旧存在大量空白和虚线、标注着许多“可能”、“传闻”、“待探索”,但骨架清晰、危险区域明确、资源点星罗棋布、更隐约指向“西洋”的璃记初版南洋-西洋海图,在巨大的桑皮纸上初步成型!
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脸上带着巨大的成就感和难以掩饰的疲惫。尤其是沈清璃,虽未亲自动笔,但全程高度集中的精神消耗,让她脸色有些发白,靠在椅背上,轻轻抚着肚子,缓解着腰背的酸胀。
萧珩一直默默守候,此刻走上前,将一杯温度适宜的参茶递到她手中,另一只手自然地在她后腰处力道适中地揉按着。他看向那幅凝聚了众人心血、承载着无限未来的海图,眼中也充满了震撼与期许。
“辛苦了。”他看着沈清璃略显疲惫却熠熠生辉的眼眸,低声道,“此图一成,船队便有了眼睛。这空白,”他指着图上那些虚线框和问号,“终将被我们的船帆填满。”
沈清璃喝了一口参茶,温热的暖流驱散了些许疲惫。她望着那张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海图,目光最终落在图上一处特意留白、尚未命名的海域,轻声道:“王爷,您说……我们的第一支远洋船队,该叫什么名字?”
萧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着图上那片象征着未知与希望的留白,又低头看向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心头。他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就叫……‘探骊’,如何?”
探骊,探骊得珠。寓意着深入险境,探寻无价之宝。更暗含了他们孩子的乳名(若为男孩,可唤萧骊;女孩,亦可取同音字)。
沈清璃微微一怔,随即领会了他的深意。一股暖流混合着甜蜜与豪情涌上心头。她将手覆在他的大手上,一同感受着腹中那个小生命的脉动,望着眼前这幅通往星辰大海的蓝图,唇角绽开一抹温柔而坚定的笑容。
“好。就叫‘探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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