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傍晚，市民广场张灯结彩，人头攒动。手里攥着周漾前一天硬塞给她的兔子灯，站在约定好的石狮子旁等人。
“这儿呢，这边！”周漾的声音从人群里挤出来，她今天难得穿了件大红色的棉袄，耳朵上挂着两串红灯笼耳坠，跑起来叮叮当当响。
身后跟着齐明扬和洛锦川，一个帮她挎着手提皮包，一个双手插兜款款而来。
刘晓艺耳根一热，还没答话，就被汹涌的人潮推着往前走。
公园里灯火通明，各式花灯沿着石板路蜿蜒排开——有腾云驾雾的龙灯，有憨态可掬的熊猫灯，还有转个不停走马灯，映得每个人脸上光影流转。
“快看！那边有猜灯谜的！\"齐明扬突然指着前方喊道，拽着周漾就往人群里钻，两人被人流冲得东倒西歪，耳坠上的红灯笼一晃一晃的，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还没等刘晓艺回应，周漾两人就被人群卷走了。她独自站在鲤鱼灯下，手里的兔子灯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他们又乱来了？\"洛锦川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声音里带着无奈的笑意。
他今天确实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外面套了件深色毛衣，整个人干净得像幅水墨画。
“嗯......\"刘晓艺点点头，突然发现两人站得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近到一转身就能碰到，他身上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墨汁味——他大概来之前还在写作业。
“走吧，不管他们了，我们俩走。\"
洛锦川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兔子灯，另一只手虚虚护在她身后，替她隔开拥挤的人群。
石板路上光影交错，他们沿着灯廊慢慢走。路过一个卖糖画的摊子时，洛锦川忽然停下：“要吗？兔子？\"
老艺人手巧，金黄的糖稀在他手里一转，就变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
洛锦川接过糖画递给刘晓艺，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同时缩了一下，又同时笑了出来。
“你......你吃吗？\"刘晓艺小声问，把糖画往他那边递了递。
洛锦川低头，就着她的手轻轻咬了一小口，糖稀碎成细小的金屑，粘在他的唇角。
刘晓艺鬼使神差地直接伸手帮他擦，手指即将触到他的嘴角时，却在半空中猛地停住，红着脸缩了回来。
“那边有舞狮！”洛锦川突然指向远处，声音有些发紧，自己擦掉了嘴角的糖渍。
广场中央，锣鼓喧天。两只金红色的狮子踩着高跷翻腾跳跃，时而威风凛凛，时而萌态尽显。
围观的人群里，他们终于找到了周漾他们——齐明扬正站到喷泉台上录像，周漾则拼命朝他们挥手。
“你们跑哪儿去了！”周漾挤过来，不由分说地把一个平安符塞到刘晓艺手里，“我刚在游戏摊赢来的，保佑你今年英语竞赛拿第一！”
齐明扬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刚看见那边有卖孔明灯的......”
“不行！”洛锦川用拳头捶了他一下，“去年公园管理处说了，放孔明灯罚款五十。”
几人笑闹着往前走，不知不觉来到了湖边。水面倒映着万千如花束般的灯火，宛如星河倾泻。
刘晓艺不自觉落在最后，洛锦川发现了也渐渐放缓了脚步，两人距离渐渐拉近，直到肩膀偶尔相碰。
突然，一声锐响划破夜空。
“是烟花！”周漾大喊。
绚烂的各色烟火在头顶炸开，金色的光雨洒落下来，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
刘晓艺仰头望着天空，余光却瞥见洛锦川正看着她，眼里的光比烟火还亮。
第二朵烟花绽放时，周围的人都在欢呼。洛锦川忽然靠近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刘晓艺。\"
\"嗯？\"
\"开学见啦，小兔子。\"他顿了顿
刘晓艺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她转头看他，发现少年的睫毛上沾了一点烟火的金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嗯，我知道。\"她轻声说。
洛锦川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干净又明亮，像是早春的第一缕阳光。
远处，周漾正拽着齐明扬买，夜风裹着糖炒栗子的甜香拂过脸颊，刘晓艺忽然觉得，这个元宵节的美好，也会像游乐园那天一样，深深印在她的记忆里，再也不会褪色。
很快开学那天如期而至，刘晓艺两辈子第一次站在重点班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心绪不知是兴奋还是胆怯。
教室门上方挂着崭新的\"初一（1）班\"铁牌，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将她的影子投在磨石子地面上，细细长长的。
\"晓艺，发什么呆呢？进去啦。\"肩膀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
她回头，看见学委苏逸和重点班学委分别抱着厚厚的作业本站在她身后。
重点班学委陈瑜扎着利落的高马尾辫，笑眼弯成月牙：\"新同学吧，来吧，张老师说让我带你去位置上。\"
教室里比原来宽敞许多，深褐色的课桌漆面能照出人影。刘晓艺的座位在第三排靠窗，桌角贴着小纸条，上面是张老师工整的字迹：「刘晓艺 初一（1）班」。
“你运气真好。”陈瑜帮她擦桌面，“这个位置上午晒不到太阳，下午又有树荫。”刘晓艺刚要道谢，教室后门突然传来嬉闹声。
洛锦川和几个男生抱着篮球一道进来，发梢还滴着汗。他穿着深蓝色运动服，衬得皮肤愈发白皙，锁骨处有一道被篮球擦过的红痕。
“哟，新同学！”男生堆里有人吹口哨。
洛锦川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她身上，嘴角微微扬起。
他没说话，只是经过她座位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轻轻放在她课桌上——是枚还带着体温的银杏叶书签。
“重点班见面礼。加油啦，晓艺。”他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见。
刘晓艺捏着书签，叶脉在阳光下像金色的血管，这已经他送她的第二枚银杏叶书签啦，前一枚已经在她常看的英语名着上了。
重点班的节奏快得惊人，学习氛围跟普通班，一不留神就会被甩开。
每天早自习前，黑板上就已经写满拓展题，老师是稀缺资源是需要抢占的。刘晓艺的笔记本很快用完一本，边角卷得像海浪。
但她喜欢这种被知识灌溉的充实感，喜欢下课时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喜欢前排女生回头问她数学题时崇拜的眼神，也喜欢和众学霸一起讨论出难题的成就感。
周三物理课，张老师布置了道超纲题。教室里鸦雀无声，刘晓艺盯着题目看了半晌，突然想起前世在图书馆翻过的奥赛书。
她犹豫着举手，声音比想象中清亮勇敢：“也许可以用虚功原理试试。”
张老师眼镜后的眼睛一亮，鼓励她上台答疑。
下课后，几个的同学围过来借笔记。梳着麻花辫的何丽娟塞给她一颗大白兔奶糖：“你讲得真好，比老师还清楚。”
刘晓艺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化开。
她看见洛锦川靠在窗边和男生说话，阳光穿过他指间转动的钢笔，在课本上投下跳跃的光斑，他和齐明扬一起坐在最后，身高优势尤其明显。
中午食堂依旧热闹。
刘晓艺端着饭盒挤到老班级的固定位置时，周漾正用筷子敲着饭盆抗议：“凭什么重点班就能提前下课？我都等得黄花菜凉了！”
“给你。”刘晓艺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早上多买的炸糖糕，“朱阿姨新做的。”
周漾瞬间眉开眼笑她突然压低声音：\"和学校最帅的男生们一个班什么感觉？\"
\"谁？\"
\"装傻！\"周漾用筷子指着远处——洛锦川正端着饭盒走来，身边跟着几个男生。
“别乱说啦”刘晓艺老脸通红。
午饭后回到课室后，她发现了洛锦川默默在桌上放下的装着温蜂蜜水的保温杯，氤氲着甜意，像少年人藏不住的心事。
“下周开始实验课分组。”他对前桌的陈冬说，眼睛却看着刘晓艺示意她，“按上学期期末考排名。”
放学时下起小雨。
刘晓艺站在走廊下翻找雨伞，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洛锦川撑着一把墨绿色大伞走过来，伞骨上还挂着水珠。
“顺路，送你。”他说。
雨幕中的校园像幅水墨画。他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伞却明显往她这边倾斜。路过宣传栏时，洛锦川突然停下：\"下周的实验课要和我一组吗？还有下个月有英语演讲比赛。\"
玻璃橱窗里贴着往届照片，其中一张是洛锦川站在领奖台上，白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
“我......”
“你行的。”他打断她的犹豫，伞面上雨声渐密，“上次国旗下讲话，初三的学长都说好。”
“你要选我吗？”他目光带着恳切。
刘晓艺仰头看他。雨丝沾在洛锦川睫毛上，像星星的碎片。
转过街角，周漾正蹲在杂货店屋檐下嗑瓜子，见他们便蹦起来：“慢死了！”
她硬挤到两人中间，却把刘晓艺往洛锦川那边推了推，“伞拿稳点，她书包都湿了。”
三人同行，雨声渐歇。
周漾突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塞给刘晓艺：“礼物！”是枚铜质书签，刻着「长风破浪会有时」。
“又不是我的生日呢......送啥礼物呀？”
“非得生日才能送？我就要现在送不行啊？”周漾瞪眼，耳根却红了。她突然指向远处，“哎！那是不是你爸？”
刘晓艺顺着望去。刘爸爸穿着洗白的工装站在家属院门口，手里拿着把黑伞在等着去接她。她回头想道别，却发现洛锦川已经走出到三步之外。
“明天见。”他微微回头颔首，转身走入暮色。伞收起的瞬间，刘晓艺看见他右肩一片深色水渍。
周漾凑过来咬耳朵：“他一路都把伞特意往你这边斜。”
“走啦，明天见。”
路灯次第亮起。刘晓艺抱紧怀里的新书签，心里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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