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郊温泉别院足足放松了三日,又与徐定欣这般聪慧通透的女子深入交谈,元元只觉得心胸开阔了不少。更重要的是,妥善送走了宋明怡这个隐患,让她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回程时,她特意绕道老宅,将在此静养的婆婆文氏、方嬷嬷、刘奶娘以及宝贝女儿梁顺利一同接回。
文氏见元元气色红润,眉宇间也比往日更添了几分从容自信,心中欣慰,知她这几日过得不错,且府中烦扰想必也已解决,便含笑由她安排。一行人马车辚辚,浩浩荡荡,直至日头西斜,才回到了梁府。
府中上下顿时热闹起来。元元先是亲自安顿好文氏和顺利,看着小家伙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似乎又长大了些,心中满是柔软。待一切收拾妥当,闲坐下来,一股强烈的思念便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好几日未见梁铮了,不知那白骨案查得如何?他定然又是废寝忘食。
想到这里,元元起身便往厨房去。她吩咐厨娘赶紧做些梁铮爱吃的可口饭菜,自己则挽起袖子,在一旁打下手。看着案板上鲜亮的胡萝卜,她忽然起了点冒着粉泡泡的小心思。她拿过小刀,细心地将胡萝卜切成薄片,然后笨拙却认真地雕刻起来——几颗歪歪扭扭的桃心,几朵抽象的小花。她还挑了几片最大的青菜叶子,用刀尖极小极轻地划了几个简体字:“辛苦了”。做完这些,她看着自己的“杰作”,忍不住抿嘴一笑,心想:“不晓得他明不明白心意,图个乐子嘛。”
提着精心准备的食盒,元元乘马车来到了大理寺。守门的差役认得她,恭敬地引她入内。
刚走到梁铮办公的公廨门外,便听到里面传来一个清晰利落的女声,正在分析案情:“…综上所述,大人,这几具骸骨虽无显着外伤,但民妇反复查验,发现其肋骨、指骨等处,存在多处极其细微的、陈旧性的裂痕,似是生前曾遭受反复的、非致命的挤压或束缚所致。且骨骸色泽虽大体正常,但部分骨骼关节面磨损程度,略异于同龄孩童…”
元元挑帘进去,只见梁铮正凝神听着,案前除了他,还站着一位穿着素净仵作服饰、梳着妇人髻的年轻女子,正是那日矿坑验尸的陶铃铃。她身姿挺拔,面容英气,言语间充满自信。
见到元元进来,梁铮目光立刻转过来,冷峻的眉眼似乎柔和了一瞬,微微颔首。陶铃铃也停下话语,转身看向元元,目光快速地从她手中的食盒扫过,落回她脸上,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职业化的微笑,行礼道:“民妇陶铃铃,见过梁夫人。”态度恭敬,无可指摘。
“陶姑娘不必多礼。”元元将食盒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笑容得体,“你们在讨论案情?我是否打扰了?”
“并无打扰。”梁铮开口,语气平稳,“陶仵作正在回禀骸骨检验的新发现。”他显然觉得陶铃铃方才所言极有价值,示意她继续。
陶铃铃便接着方才的话头,更加细致地阐述起来,用词专业,推断合理。元元在一旁听着,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钦佩:“这女仵作确实有本事,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敢验尸断案,还能说得头头是道,不容易哦。”
然而,这钦佩很快就被一点别的东西冲淡了。陶铃嘴里说着专业术语,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梁铮,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倾慕与讨好。尤其在元元进来后,她解说的姿态似乎更刻意地展现出一种专业女性的独特性,仿佛在无形地划清她与“只会送饭的内宅夫人”之间的界限。
元元内心的小雷达“滴滴”作响:哎呦喂,几个意思嘛?当到老娘的面就开始秀专业刷存在感了嗦?这波绿茶操作,有点明显哦~兄弟。她悄悄飞给梁铮一个眼刀。
梁铮起初并未察觉,他的注意力全在案情上,只觉得陶铃铃的发现很重要,甚至下意识觉得元元最好也多听会儿,别急着回去,好一起接下来分析案情。
但很快,他注意到陶铃铃的话似乎越来越“表现”给他个人听,而非纯粹汇报工作,再瞥见元元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品出点不对味来。
他不由纳闷:这陶仵作…验尸手法确实精湛,所言也都在点上,何必如此…刻意?好好说案子不行吗?
这时,元元走到梁铮身边,很自然地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带着笑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几日不见,夫君查案辛苦,可有想我?”她的关心表达得直接而热烈。
梁铮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耳根微热,但并未躲闪,反而极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低声道:“自然。”眼神交汇间,流淌着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情意。
这一幕,落在陶铃铃眼中,却有了另一番解读。她知晓面前这位柳元娘是梁大人的续弦,且成亲后很快得了女儿。她自己是寡妇,知晓男女之事。见元元容貌娇憨可人,举止又大方甚至略带“大胆”,而梁铮那般冷峻之人竟也默许甚至回应这份亲昵…
陶铃铃心中暗自揣度:原来如此…这位梁夫人,并非平庸之辈,看来颇懂夫妻相处之道,有些笼络男人的手段和魅力…
她迅速收敛心神,将最后一点验尸记录禀报完毕,便识趣地告退:“大人,夫人,若无疑问,民妇先行告退,还需整理验尸格目。”
梁铮点头允了。
待陶铃铃离开,元元才哼了一声,故意用重庆话调侃道:“可以哦,梁大人,魅力不小嘛?走到哪儿都有桃花债?”
梁铮一脸茫然:“什么桃花债?陶仵作只是来回禀公务…”他顿了顿,似乎才想明白元元在指什么,不禁失笑,“你呀…尽是胡思乱想。她不过是尽职罢了。”他拉起元元的手臂走到茶几边,“带了什么好吃的?正好饿了。”
看着他打开食盒,对着那盘刻着桃心小花的胡萝卜和写着“辛苦了”的菜叶愣住,随即眼底漾开真实笑意的样子,元元也笑了,暂时将那份小小的醋意抛诸脑后。
她心想:算了算了,跟一个工作狂计较啥子嘛,反正他脑壳里头只有案子。不过这个陶铃铃…专业是厉害,但心思有点活泛哦,以后还是得多盯倒起点!
大理寺的公廨内,饭菜飘香,暂时驱散了骸骨带来的阴冷。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女人之间的微妙张力,却已悄然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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