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府,书房。
夜色浓稠如墨,寒风刮过窗棂,发出呜呜的哀鸣。书房内,烛火在琉璃灯罩中不安地跳跃,将“陈霜霜”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她奉“父亲”陈尚书之命,来取那本他病中时常翻阅的《王右丞集》。
诗集很快找到。她转身欲走,目光却蓦地被书架一侧吸引——几部厚重的《礼记》注疏中,有一部的书脊格外光滑明亮,与周遭的古朴沉郁格格不入,边缘甚至因常年摩挓而微微凹陷。
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促使她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凉滑腻的书脊,轻轻向外一抽。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在旁边书架投下的阴影里,一个狭长的暗格悄然滑开,露出里面幽深的黑暗。
“陈霜霜”的心骤然缩紧!她屏住呼吸,四下环顾,唯有烛火噼啪和自己的心跳声。她颤抖着将手探入暗格,指尖触到的并非金银,而是一本皮质略显松软、仿佛被无数次翻开的蓝皮账册。
她深吸一口气,将账册取出,就着昏黄的烛光,翻开了第一页。
霎时间,她如坠冰窟,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这绝非官账或家用簿记。这是一本浸透了绝望、愧疚与无奈的血泪私录!上面一笔笔,清晰地记载着:从去年深秋直至 陈霜霜病逝前,几乎每个月的固定时日,都有一笔数额惊人的款项——纹银五百两,从陈尚书的私账上划出,收款方名目,刺眼地写着——玉枢阁!
让她脊背发凉的,是每一笔巨款旁,那用疲惫而绝望的笔迹写下的备注: “购南洋护心散,愿佑我儿霜霜。” “玉枢阁主荐海外奇药,价昂如金,然不敢不试。” “俸禄已罄,不得已动用了修河款…吾罪深矣,然为女故,万死何辞?”这一条旁,墨迹曾被水滴晕开,模糊一片。 “霜霜饮新药后呕血不止…天欲亡我乎?” ……
最后几条记录,笔迹越发凌乱枯涩: “霜霜气息愈弱,药石无灵…” “我儿…去了…” 最后一页,没有数字,只有一行力透纸背、仿佛用尽一生力气写下的血泪控诉: “女逝债存!张灵姝!尔以虚药诓我巨万,陷我于不忠不义!贪墨之罪如附骨之疽,吾日夜煎熬,生不如死!恨!恨!恨!”
账册从“陈霜霜”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
她踉跄着扶住书架,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原来如此!
真正的陈霜霜自幼体弱,或许是心脉孱弱,亦或许是肺腑之症,药石不断。张灵姝不知从何途径得知此事,便利用了陈尚书爱女心切、濒临绝望的心理,不断向其吹嘘、兜售来自海外的“奇药”、“秘方”,索取天价费用!
这位心如刀绞的父亲,为了抓住每一丝可能拯救女儿的希望,不惜铤而走险,一次次从自己的俸禄中挤出巨款,直至耗尽家财,最终…甚至被迫动用了经手的公款,陷入了贪污的泥潭!
然而, 陈霜霜终究还是撒手人寰,此时此刻,已经是陈霜霜容貌的赵彦茹内心推测,或许是痼疾难返,或许是那些来路不明的“奇药”反而加速了这位身体实在孱弱的姑娘的死亡。
留给陈尚书的,不仅是丧女的巨大悲痛,更是挪用公款的滔天罪证!而这罪证,显然已被张灵姝牢牢掌握在手!
她不再需要推销药物,她只需要轻飘飘地拿出那些贪污的证据,就足以让这位痛失爱女的老人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所以陈尚书不得不受其挟制,所以他对张灵姝又恨又惧,所以他对与张灵姝所掌管的玉姝阁一向来往密切的锦衣卫秦泰感情复杂——秦泰既是结拜兄弟秦毅的义子,是他如今仅存的、可视为亲人的牵挂,却又似乎与那毒妇纠缠不清。
而秦泰… 赵彦茹忽然明白了秦泰为何要冒险让自己顶替陈霜霜的身份。
陈霜霜已死,这是一个外界不知情的“空子”。让自己这个被玉枢阁追杀的人,借用这个身份,不仅能最大限度地隐藏自己,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能以“女儿”的身份,就近保护、安慰这位沉浸在丧女之痛和贪污恐惧中的孤独老人。
这或许是秦泰在残酷局势下,能想到的、同时保护他们两人的唯一方法。
想通这一切,赵彦茹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对张灵姝的毒辣有了更深的认识,对陈尚书的处境充满了悲悯,而对秦泰那看似冷漠的安排,也品出了一丝深藏的、笨拙的温柔与责任。
她缓缓拾起那本沉重的账册,紧紧抱在怀里。这里面是一个父亲的绝望,一个官员的沦陷,一个家庭被阴谋摧毁的全过程。
现在,她知道了这一切。
她该怎么办?
揭露它?陈尚书立刻就会身败名裂,甚至可能被问罪。 隐瞒它?难道任由张灵姝继续用这罪证勒索操控一位朝廷重臣?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她。窗外寒风呼啸,仿佛吹进了她的心里,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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