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内的问话与张家湾的调查,如同两条并行的溪流,不断汇集着信息的涓滴。柳氏袖口那不寻常的松烟墨渍,以及她对账目的含糊其辞,都让她“独自对账”的说法显得摇摇欲坠。而周府仆役提供的关于李巡检曾对苏氏怀恨在心的线索,则让这位负责通州治安的巡检官,迅速进入了梁铮的视线。
李巡检很快被传唤至周府临时辟出的问话室。他是个身材粗壮、面色黝黑的汉子,穿着巡检的官服,腰间挎着一柄制式雁翎刀,行走间带着一股武人的粗豪之气。但当他看到端坐于上的梁铮,以及一旁面色冷峻、抱臂而立的秦泰时,眼神中明显掠过一丝紧张。
“李巡检,”梁铮声音平稳,却自带威压,“九月廿九,也就是案发当日凌晨,你在何处?所做何事?”
李巡检咽了口唾沫,拱手回道:“回大人,卑职那日凌晨,一直在通州巡检司衙门值夜,未曾离开。衙门里的几位兄弟都可以作证。” 他话说得流利,仿佛早已准备好。
“哦?一整夜都未曾离开?”梁铮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包括丑时到寅时这段时间?”
李巡检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声音略微发紧:“是……是的,大人。卑职一直在衙内巡查,处理些文书。”
“是吗?”一旁的秦泰忽然冷冷开口,他踱步到李巡检面前,那双经历过无数审讯场面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锁定了对方微微绞动腰带的右手手指。秦泰熟知,这是许多人在说谎时,下意识缓解紧张的小动作。“可本官怎么听说,你曾在丑时初刻,以‘巡查京郊漕运码头’为由,独自离开过巡检司衙门,直到寅时三刻才返回?并且,此行并无其他兵卒随行。”
李巡检脸色骤变,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他强自镇定道:“大人明鉴!卑职……卑职确实是去巡查码头了,因……因是临时起意,故未带随从。漕运事关重大,卑职不敢疏忽……”
“临时起意?巡查码头?”秦泰逼近一步,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从巡检司到漕运码头,有官道直通,最是便捷不过。可据本官手下校尉核查,你当日凌晨的行进路线,却偏偏绕了一个大圈,途径了周府的后巷!李巡检,你巡查码头,为何要特意绕到周佥事的府邸后门?莫非周府后门,也归漕运码头管辖不成?!”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如同一声惊雷,炸得李巡检浑身一颤。他张了张嘴,脸色由黑转红,又由红转青,半晌才挤出一句:“卑职……卑职是……是顺路……”
“顺路?”梁铮接过话头,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顺路到需要特意绕行?李巡检,本官再问你一次,案发当日凌晨,你可曾进入过周府?或者,在周府附近见过何人?”
李巡检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眼神躲闪,手指更加用力地绞着腰带,几乎要将那皮革抠破。他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反复说道:“没有……卑职没有进过周府……只是顺路经过……”
他的反应,无疑加重了自身的嫌疑。为何要隐瞒绕行周府后门的事实?他在那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与此同时,对周府的现场勘察并未停止。梁铮与元元再次进入了周承业的书房。这里陈设整齐,书案、书架、椅榻一应俱全,看起来并无异样。但梁铮相信,如果李巡检或者周承业在此有过不为人知的举动,必然会留下痕迹。
元元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篦子,一寸寸地扫过书房的每一个角落。她先是注意到靠墙的一个紫檀木壁柜,柜门紧闭,但靠近地面的柜角处,有一道极其细微、颜色新鲜的白痕,像是被什么硬物划过。她蹲下身,用镊子小心地从那道旁划痕边的地面缝隙里,夹出了几粒微小的、红褐色的碎屑。
“是铁锈。”元元将碎屑放在掌心,对着光线仔细查看后,对梁铮说道。
紧接着,她的目光被壁柜与墙壁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吸引。她用镊子尖端,极其小心地在缝隙深处探索,过了一会儿,竟然从里面夹出了一片比小指甲盖还要小的、形状不规则的黄铜碎片!碎片边缘锐利,显然是新近断裂的。
“这是……”元元将碎片放在白纸上,梁铮也凑近观察。
“像是某种金属器物上的装饰碎片。”梁铮沉吟道,“看这弧度和厚度,有点像……刀鞘上的饰件?”
这个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元元拿着这枚碎片,找到了正在院内待命的、一位对兵器颇有研究的锦衣卫老校尉。老校尉只看了一眼,便肯定地说道:“回夫人,此物是雁翎刀刀鞘尾端常见的云头铜饰碎片!您看这上面的卷云纹,是京城‘王记铁匠铺’常用的样式。”
雁翎刀!
李巡检腰间佩戴的,正是一柄雁翎刀!
秦泰立刻下令,让李巡检解下腰间的佩刀。果然,在其刀鞘的尾端,那个本该是完整云头铜饰的位置,有一处新鲜的破损,缺口的大小和形状,与元元在书房缝隙中找到的那枚碎片,初步比对,竟然惊人地吻合!
线索似乎一下子清晰了起来!李巡检有作案动机,他曾被苏氏威胁告发我,案发凌晨曾绕行至周府后门,行踪可疑,其佩刀刀鞘的破损饰件,竟然出现在了周承业的书房里!这一切,似乎都将凶手的标签,指向了李巡检。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巡检身上,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着他。然而,梁铮的眉头却并未舒展,他盯着那枚小小的铜饰碎片,以及地上那行清晰的靴印,心中仍有疑虑盘旋不去。
“若李巡检真是凶手,”梁铮缓缓开口,像是在问众人,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他怀恨而入,杀害苏氏,为何会对梳妆台上那触手可及、价值不菲的银铤和玉佩视而不见?这不合劫财或泄愤的常理。”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外面被封锁的庭院:“再者,他既然能绕到后门,显然是熟悉周府环境,甚至可能知道某些不为人知的入口。但根据周承业和仆役的说法,以及我们的勘察,当日清晨所有门窗皆是从内闩好,并无强行闯入的痕迹。若李巡检不是撬锁而入,他又是如何进入这守卫森严的内院正房的?难道……是有人从内部,为他打开了门?”
这个推测,让在场所有人的后背,都升起了一股寒意。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周承业在此案中扮演的角色,就绝不仅仅是一个悲痛欲绝的丈夫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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