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观李老道之死,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昌平州激荡起层层暗涌。玄清道长那封看似及时的“求救信”,以及小道士关于“皇家矿石”的证词,非但没有洗清他的嫌疑,反而让他身上的迷雾愈发浓重。
“求救信指向墨香斋的特制墨,这是一个突破口。”梁铮在驿站房间内,对着烛光审视着那封信,“但玄清在此刻拿出此信,太过巧合。要么他与此事无关,急于撇清;要么,他就是想借此引导我们,或者……试探我们掌握了多少。”
元元趴在桌上,看着跳动的烛火,接口道:“而且他私藏皇家矿石,这可是实打实的罪证。我看他啊,八成是心里有鬼。那个小道士说的暗格,我们当时没仔细搜,真是失策。”她有些懊恼。
“无妨。”梁铮语气沉稳,“既已打草惊蛇,再搜恐也无用。当务之急,是找到更确凿的证据,串联所有线索。”他目光转向秦泰和赵彦茹,“阿泰,彦茹,你们对‘苏记染坊’的线索,有何看法?”
赵彦茹将白日画下的“孔雀蓝”染料图样铺在桌上,轻声道:“梁兄,这染料独特,苏记染坊产量不大,购买者应有记录。我已托相熟的绣坊掌柜去打听,看近日是否有形迹可疑之人购买过此染料,或者,有没有哪位主顾的衣物上大量使用这种颜色。”
秦泰补充道:“另外,矿难这条线不能放。王景、李老道都因矿难被杀,下一个会不会是知情人张谦?我们得尽快找到他。还有,那个青衫人,手有月牙疤,购买羊骨片和酸枣酒,他无疑是直接行凶者,必须揪出来!”
正在四人商议之际,赵彦茹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画囊中取出一张稍显陈旧的草图。“梁兄,元娘,你们看这个。”她将草图展开,上面画的是一座七层宝塔的精细外观和结构推测图,“这是昌平城郊的‘镇邪塔’,据说是前朝一位高僧所建,用以镇压妖邪,其下应有地宫。我早年随二哥彦臻游历时曾详细观察过其外部结构,根据风水布局和建筑力学推演,画了这张地宫可能的位置与入口示意图。”
她指着图纸上一处标记点:“民间一直有传闻,说永乐十四年矿难后,曾有幸存者将某些重要的东西藏入了镇邪塔地宫,以求神明庇佑,不被奸人所害。或许……我们要找的线索,就在那里。”
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让三人都精神一振。
“地宫……”梁铮沉吟,“若真藏有与矿难相关的证物,凶手很可能也会盯上那里。”
“我们必须抢在前面!”元元立刻道。
秦泰看着图纸,神色有些凝重:“地宫多年未开,里面恐怕积存了腐朽瘴气,危险不小。”
赵彦茹看向元元:“元娘懂得多,她一定懂得应对瘴气之法,她跟着梁兄进去,最为稳妥。我与阿泰在外接应,以防不测。”
梁铮看向元元,见她毫不犹豫地点头,便也不再反对。“事不宜迟,今夜准备,明日一早,前往镇邪塔。”
次日,天色阴沉。四人带着一队可靠校尉,悄然抵达城郊那座略显荒凉的镇邪塔。塔身斑驳,藤蔓缠绕,寂静中透着一股森然。根据赵彦茹的图纸,他们很快在塔基一处隐蔽的石刻浮雕后,找到了疑似地宫的机关入口。
推开沉重的石门,一股混合着尘土、霉菌和未知腐朽气息的阴冷之风扑面而出,令人作呕。
“果然有瘴气。”元元蹙眉,立刻从随身携带的百宝囊般的布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四颗褐色药丸。“这是我用古代药材改良的‘解毒丸’,含在舌下,能防寻常瘴疠之气。”她先递给梁铮一颗。
梁铮接过,却没有自己先含,而是借着帮她系湿布的姿势,自然地、快速地将药丸塞进了她因惊讶而微张的嘴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温软的唇瓣。“小心。”他低语一句,声音几乎被石门开启的嘎吱声掩盖,这才拿起另一颗放入自己口中。
元元只觉得唇上一凉,药丸的苦涩清香已在口中化开,等她反应过来,梁铮已转过身,举着火把率先踏入黑暗。她摸着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触感的嘴唇,脸颊在幽暗的地宫入口泛起热意,幸好光线昏暗,无人得见。
赵彦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偷偷抿嘴一笑,轻轻拽了拽秦泰的衣袖,示意他看。秦泰会意,也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地宫内阴暗潮湿,脚下是滑腻的苔藓,空气污浊,即使含着解毒丸,也能感到呼吸有些滞涩。梁铮始终走在元元左侧,一手举着火把,另一手虚扶在她身侧,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元元则借助火把的光芒,仔细打量着地宫四壁,寻找着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
地宫不大,中央有一个石台,上面放着一个不起眼的、裹着厚厚油布的木箱。木箱没有上锁。
梁铮与元元对视一眼,他上前,用佩剑小心地挑开油布,然后打开了箱盖。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厚厚的、纸张已然泛黄的文件。最上面一张,赫然写着一行字——“永乐十四年昌平西山矿难涉事及知情者录”。
下面罗列着十五个名字!
王景、李老道、玄清(名字旁有个朱笔小圈)、巴图(其侄女名字紧随其后,划了一道横线)、昌平州吏张谦,以及另外十个陌生的名字,看称呼皆是矿工。在张谦的名字旁边,还有他本人的亲笔签名画押!
“这是……矿难的真正名单!”元元倒吸一口凉气,指着那几个被标记的名字,“王景、李老道已死,玄清被圈注,巴图的侄女被划掉……这张谦,恐怕就是下一个目标!”
梁铮拿起那张名单,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名字,尤其是“张谦”及其签名。“张谦身为州吏,竟也卷入其中。名单在他手中,他要么是参与者,要么是知情者。找到他,至关重要。”
他小心地将名单收起,放入怀中。“不过,需谨慎。他能在此名单上签名,意味着他并非完全被迫。我们直接去问,他很可能为了自保而撒谎,甚至……他已经遇害。”
元元点头,现代刑侦思维让她立刻想到对策:“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主动开口,或者在他无法抵赖的证据面前突破他的心防。”
四人退出地宫,重见天日,虽然吸入了一些污浊空气,但好在有解毒丸,并无大碍。只是元元的绣鞋在地宫湿滑的地面上沾满了泥泞和苔藓。
走到干净处,梁铮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元元脏污的鞋履,竟自然而然地蹲下身,从怀中取出另一块干净布帕,想要替她擦拭鞋面的污渍。
“诶!不用!”元元吓了一跳,连忙缩脚,脸颊绯红,“我自己来就行!”
梁铮却并未起身,依旧保持着那个略显卑微的姿势,手法略显生疏却认真地擦拭着她鞋边的泥泞,声音平静无波:“你刚才帮我含了解毒丸,我帮你擦鞋,扯平了。”他给出的理由,听起来竟有几分奇怪的“公平”。
元元僵在原地,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那双习惯于握笔持剑、此刻却为她擦拭鞋履的手,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滚烫。
不远处的秦泰远远看着,用手肘碰了碰赵彦茹,低笑道:“瞧见没?”赵彦茹嗔怪地拍了他一下,眼中却满是笑意:“元娘性子活泼灵动,正好能化开梁兄那冰封似的严肃,是天作之合。”
擦拭干净,梁铮站起身,面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走吧,去见张谦。”
在去往张谦家的路上,元元的心跳还未完全平复。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跟梁铮聊起了现代刑侦。“局里有时候会用‘测谎仪’,不过古代没这条件,只能靠观察微表情和小动作。等会儿见到张谦,他要是说谎,很可能会眼神躲闪、不自觉地摸鼻子或者手指绞在一起。”
梁铮认真听着,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稍后我来问他话,你在一旁仔细留意他的神态动作。”
“放心!”元元立刻保证,找回了几分专业自信,“我眼神好着呢,肯定能看出端倪!”
然而,当他们抵达张谦的住处时,却发现宅门紧闭,敲门无人应答。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四人心头。梁铮当机立断,命令校尉强行破门而入。
院落内空无一人,正厅桌椅凌乱,仿佛主人匆忙离去。他们在书房找到了蜷缩在书案下、瑟瑟发抖的张谦。他官袍褶皱,发冠歪斜,脸上毫无血色,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
见到官差,尤其是梁铮那冷峻的面容和迫人的气势,张谦更是吓得语无伦次:“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矿难……矿难就是意外!是意外!”
梁铮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元元见状,心念电转,走上前一步,语气刻意放得柔和,带着关切:“张大人,您别怕。我们只是来了解情况。我听说,您家公子和我家夫君的侄子好像在同一家私塾进学?孩子还那么小,天真可爱,若是知道他爹爹如今这般担惊受怕,心里该多难过啊……”
她这话看似闲聊,却精准地戳中了张谦作为父亲的软肋。果然,张谦眼神剧烈闪烁,下意识地就开始用右手用力绞着自己的左手手指,嘴唇哆嗦着,不敢看梁铮的眼睛。
梁铮立刻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直刺核心:“张谦!永乐十四年西山矿难,你与玄清、李老道等人,究竟是如何勾结,私挖皇家矿脉,事后又为何要杀人灭口?!从实招来!”
“我……我没有!是玄清!是李老道!是他们逼我的!”张谦的心理防线在巨大的压力和对家人命运的恐惧下彻底崩溃,他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他们……他们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隐瞒真正的死亡人数,把私挖说成是小规模意外!我……我一时鬼迷心窍……我不知道他们会杀人!我真的不知道啊!”
名单上的又一个关键人物开口了!尽管他试图将主要罪责推给已死的李老道和嫌疑重大的玄清,但私挖皇家矿脉、受贿舞弊的罪行已然供认不讳。矿难旧案的黑幕,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而张谦的崩溃,也意味着,隐藏在暗处的凶手,很可能已经将目光锁定了他。
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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