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的轻松氛围如同暖流,短暂地浸润了昌平州驿站。玄清画押的供词墨迹已干,与厚厚的物证清单一起,整齐地码放在梁铮的书案上。只待文书工作完毕,便可移送刑部,等待最终的判决。
元元甚至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起采野菊的行程,是去城西那片开阔的草坡,还是去北山那人迹罕至、但据说野菊更为繁盛的山谷。
赵彦茹却并未完全放松。她性格中固有的细致与严谨,让她在所有人都觉得大功告成之时,反而重新拿起了李老道一案的现场勘查记录和物证图录,进行最后一次复核。灯光下,她秀美的眉头微微蹙起,指尖划过一幅幅当时绘制的现场细节图——倾覆的丹炉、散落的药材、烧焦的萨满毯、李老道倒卧的位置与姿态……
忽然,她的目光在其中一幅描绘丹炉底部及周围灰烬分布的详图上定格。在那一片狼藉的焦黑与灰白中,靠近炉底暗格边缘一处不易察觉的角落,她当时用细笔标注了一个小小的、未被完全烧毁的纸角,旁边还画了一个问号。因当时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暗格内的矿石和青衫上,这个不起眼的纸角便被暂时忽略了。
此刻,在结案前的复查中,这个被遗忘的细节再次跳入了她的眼帘。
“阿泰,”她唤来正在整理卷宗的丈夫,指着那张图,“你记得这个吗?当时在丹炉底发现的,以为是烧毁的符纸碎片,并未深究。”
秦泰凑过来看了看,摇头:“当时找到暗格,注意力都在那里了。这碎纸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应该再看一眼。”赵彦茹的直觉告诉她,这或许并非多余。她立刻起身,去找负责保管证物的校尉,要求再次查验从李老道案发现场带回的所有物品。
在一堆分类封存的灰烬、残渣中,她找到了那个用油纸小心包裹着的小小纸角。将其在灯下轻轻展开、拼合——那并非符纸,而是质地稍厚、带有隐约横纹的纸张,上面还有残留的、清晰的墨迹!
虽然大部分已被烧毁,但残存的部分,依稀可以辨认出几个断续的字眼:“……事宜表……李老道:需先迷晕,再纵火,让其死前见……鬼魂——青薇办”。
尤其是最后那个名字和“办”字,清晰可辨!
这竟是那张“杀人事宜表”的另一部分!之前找到的布囊里那张,只列出了目标名单和初步计划,而这一角残片,则明确指出了杀害李老道的具体执行步骤,甚至点明了需要青薇配合,让李老道在死前见到“鬼魂”!
元元和梁铮被匆匆请来。元元一看那残片上的内容,尤其是“让其死前见……鬼魂”和“青薇办”这几个字,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青薇肯定不止是下蒙汗药那么简单!”元元语气肯定,“玄清让她扮成巴图侄女的‘鬼魂’去惊吓李老道,很可能是为了逼问出那份矿难名单的下落,或者是为了加剧‘神鬼索命’的恐怖效果!她参与了核心的作案环节,却在我们审讯时,只承认了最轻的‘下药’部分!”
梁铮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立刻提审青薇!”
再次面对审讯,青薇显然没有玄清那样的心理素质。当梁铮将那角残存的“杀人事宜表”碎片放在她面前,并直接指出她扮演“鬼魂”恐吓李老道的事实时,青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抖如筛糠。
元元这次没有迂回,直接采取了攻心策略。她看着青薇,语气带着一种洞悉其弱点的怜悯与尖锐:“青薇道姑,你弟弟……如今还在乡下族学读书吧?你想想,若是你因参与杀人重罪而被处死,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将来会如何?族中可还会有人愿意照料他?他的前程,岂不是尽毁?”
这番话,精准地击中了青薇最脆弱、最恐惧的神经。她比玄清更承受不住这种关乎唯一亲人生存与未来的压力。
“我说!我全都说!”青薇崩溃大哭,伏倒在地,“是玄清师伯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扮成那枉死矿工女儿的鬼魂去吓唬李师叔,逼问出他藏匿的名单,就把我弟弟卖到最苦最累的矿洞里去,让他生不如死!我……我没办法啊!我只是穿了件白衣,脸上涂了粉,在李师叔被药倒前,进去晃了一下,说了几句‘还我命来’……我……我没动手杀人!我真的没有啊!”
她供认,玄清确实是主谋,但她并非仅仅是被胁迫下药,而是更深入地参与了制造恐怖氛围、逼问线索的过程。这让她从“被胁迫从犯”的地位,变得更加复杂和罪责更深。
审完青薇,元元感觉精神上的疲惫比身体更甚。与这些心思各异、在罪恶边缘挣扎的人周旋,耗费的心力巨大。她累得几乎不想动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梁铮看在眼里,低声道:“你先去歇息,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元元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强打精神:“我陪你一起。咱们一起把案子彻底了结,写结案报告。”她深知梁铮追求完美的性格,不希望他独自承担最后的收尾工作。
梁铮见她坚持,无奈,只好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给她递了杯温水:“喝点水,提提神,别睡着了。”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元元接过水杯,小口喝着,看着他重新铺开纸张,拿起毛笔,准备撰写最终的结案报告。烛光下,他侧脸线条清晰冷峻,握笔的手指修长有力,落笔沉稳,字迹挺拔如松。她趴在桌边,看着他一笔一划认真书写的样子,不知不觉有些出神。
“梁铮,”她小声开口,带着点朦胧的睡意和由衷的赞叹,“你写字真好看,比我现代见过的那些书法老师写得还好看。”
梁铮正在书写的笔尖微微一顿,侧过头,对上她有些迷离却亮晶晶的眼睛。月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将她的话衬得格外清晰。他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你若喜欢,日后得空,我教你写。”
元元闻言,眼睛弯成了月牙,带着困意咕哝道:“好呀……等案子结了……你就教我……”声音渐低,竟是趴着睡着了。
梁铮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动作不自觉地放得更轻。他拿起一旁自己的披风,小心地盖在她身上,然后继续伏案疾书。摇曳的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一坐一趴,一静一动,构成了一幅异常和谐温馨的画面。
然而,青薇的补充供词,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她在极度恐惧中,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又吐露了一个信息:
“玄清师伯……他……他也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个同伙,是京郊矿场的把头,叫周五!负责帮他联系运输那些私挖的矿石,上次……上次张谦家放鬼火吓人、下毒,就是周五带着两个手下干的!玄清师伯说,周五知道他太多事,不能留了……”
京郊矿场把头,周五!
玄清竟然还有同伙未被挖出!而且,听青薇的意思,玄清似乎已经对周五动了灭口之心!
秦泰得知此事,神色一凛:“梁兄,我们必须立刻找到这个周五!否则,他很可能步王景、李老道的后尘,成为第三个被灭口的知情人!而且,他是运输环节的关键人物,抓住他,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五万两赃银的最终去向,以及南京那边的接头人!”
刚刚以为可以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玄清案,竟还有漏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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