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的气流带着神界特有的清冽，卷动着塞缪尔周身缠绕的绿意，像一群不安分的藤蔓。
他瞥了眼身旁隔着丈许距离的墨斯，对方正垂着眼，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镶嵌着蓝宝石的权杖，侧脸在云层的阴影里显得格外冷淡。
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塞缪尔心头。
“怎么，离我这么远做什么？”他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嘲讽，“怕我身上的生命气息污了你的智慧光环？”
墨斯抬眼扫了他一下，没说话，指尖的动作依旧没停，仿佛塞缪尔的话只是耳边风。
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更让塞缪尔窝火。
他最讨厌墨斯这副什么都了然于胸、永远冷静自持的模样，好像全世界只有他最聪明，别人都是蠢货。
“说话啊，哑巴了？”塞缪尔往前挪了挪，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半，周身的绿意几乎要缠上墨斯的衣袍，“还是在琢磨那两个信徒的来历？我看你也没那么神，查了这么久，连块破石头都找不到。”
墨斯终于停下了指尖的动作，侧头看他，眼神平静无波：“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塞缪尔立刻炸毛，“真言石是在我们共同看管的区域丢的，你想独吞功劳？我告诉你墨斯，没门！”
他越说越气，明明是想让这人离自己近些，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连珠炮似的嘲讽。
看着墨斯依旧冷淡的侧脸，塞缪尔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像野草一样疯长。
凭什么每次都是他先开口？凭什么这人永远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塞缪尔深吸一口气，突然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他猛地往前一冲，瞬间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是贴着墨斯站定。
墨斯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靠近，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塞缪尔伸手按住了肩膀。
塞缪尔的手心带着植物特有的温热，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微微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墨斯的额头，眼底翻涌着怒火，却又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墨斯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丝错愕，平日里清冷的声线有些发紧。
“我什么我？”塞缪尔梗着脖子，强行维持着气势，可耳尖却不受控制地红了，“离这么远能看清什么？不会是怕靠太近，让别人发现你其实也有搞不懂的事吧？”
他说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墨斯的唇上。
对方的唇色很淡，抿成一条直线时，总显得格外严肃。此刻因为惊讶微微张开，露出一点莹白的牙齿，竟让塞缪尔的心跳漏了一拍。
空气仿佛凝固了。
高空的风不知何时停了，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中交织。
墨斯的肩膀很结实，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那份沉稳的力量，塞缪尔的指尖有些发烫，竟舍不得移开。
墨斯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塞缪尔的眼睛很亮，像盛着阳光的湖面，此刻里面翻涌的情绪不再是单纯的怒火，反而像是藏着更多复杂的东西，像被揉乱的丝线，缠绕不清。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再挣扎，只是声音依旧平淡：“放手。”
“不放。”塞缪尔下意识地反驳，说完又觉得不妥，强撑着补充道，“……至少等我看清楚下面的动静。”
墨斯没再说话，只是目光重新投向下方的黑市，只是耳廓却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
塞缪尔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怒火突然就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秘的窃喜。
他偷偷抬眼，看着墨斯近在咫尺的侧脸，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竟比平日里柔和了许多。
原来……这人也不是永远都那么冷静。
塞缪尔的指尖悄悄松了些，却依旧没移开，只是维持着这个不算远也不算近的距离，和墨斯一起，静静地望着下方那间不起眼的木屋。
云层缓缓飘过，遮住了高空中这略显诡异的一幕。
而黑市里面，楚枫辞正和崔闫站在角落，听着那几个男人的争吵，眉头微蹙。
“看来真言石确实是在智慧神殿附近丢的。”楚枫辞低声道。
崔闫点头：“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墨斯和塞缪尔好像很急着找到它。”
“急着让某些人说真话？”楚枫辞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或许，我们可以帮他们这个忙。”
他看向崔闫，笑得意味深长：“想不想看看，那两位神明吵起来是什么样子？”
崔闫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心里莫名一动，点了点头：“想。”
只要是和楚枫辞一起，好像做什么都很有意思。
“心动值+1，当前心动值96。”
楚枫辞挑了挑眉，伸手拍了拍崔闫的后背：“走，我们去会会那个在神殿附近‘鬼鬼祟祟’的家伙。”
两人朝着那个被围攻的瘦高个男人走去，没注意到角落里，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正用阴鸷的目光盯着他们，手里悄悄握紧了一枚刻着光明符文的令牌。
瘦高个男人被围在中间，脸色涨得通红，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像是护着什么宝贝。“都说了不是我偷的！那天我就是路过，想捡点神殿丢弃的祭品换钱！”他急得额角冒汗，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墙角，像是在求助，又像是在提防什么。
楚枫辞和崔闫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了然。这男人分明在撒谎。
“这位兄弟，”楚枫辞走上前，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清，“既然不是你，不如打开布包让大家看看？也好证你清白。”
瘦高个猛地抬头，眼神凶狠地瞪着他：“关你什么事？我凭什么给你看？”
“哦？难道布包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楚枫辞故作疑惑，目光在他手里的布包上转了一圈，“比如说……一块能让人说真话的石头？”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炸开了锅，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瘦高个手里的布包上。
“真的是你偷的！”
“快交出来！墨斯大人和塞缪尔大人有赏！”
瘦高个脸色惨白，握着布包的手更紧了，转身就要往人群外冲。可周围的人早就围得水泄不通，他刚迈出一步就被拦住了。
“让开！都给我让开！”他急得嘶吼起来，竟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胡乱挥舞着。
人群吓得后退了几步，给他让出一条缝隙。瘦高个趁机往外冲，眼看就要跑到门口，一道黑影突然闪过，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是崔闫。
他不知何时绕到了门口，此刻正死死攥着瘦高个的手腕，眼神冰冷：“想跑？”
瘦高个疼得龇牙咧嘴，另一只手举起匕首就往崔闫身上刺去。
楚枫辞眼神一凛，正要动手，却见崔闫侧身避开，同时膝盖一顶，狠狠撞在瘦高个的腹部。
“呃！”瘦高个痛呼一声，手里的匕首和布包同时掉落在地。
布包摔开，一块鸽子蛋大小、通体乳白、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石头滚了出来，落在楚枫辞脚边。
“是真言石！”有人惊呼。
楚枫辞弯腰捡起石头，指尖刚触碰到石头表面，就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带着种让人无法说谎的威压。
“果然是它。”他低声道。
瘦高个见石头被抢，眼睛都红了，挣扎着还要扑上来，却被崔闫一脚踹倒在地，动弹不得。
“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崔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冰冷。
瘦高个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眼神怨毒地看着楚枫辞手里的真言石：“那石头……本来就该是我的！是我冒着生命危险从神殿偷出来的，凭什么要交给那两个只会吵架的神？”
楚枫辞挑了挑眉：“你偷它做什么？”
瘦高个像是破罐子破摔，恶狠狠地说：“我要让国王说出真相！让他承认这个国度是假的！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信奉的光明神，不过是个帮凶！”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死寂。虽然大家都觉得国度不对劲，却没人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楚枫辞看着他眼底的疯狂和痛苦，心里微动：“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比你们想象的多！”瘦高个冷笑，“我父亲就是当年被奥斯顿杀死的祭品之一！我亲眼看到他被拖进祭坛，亲眼看到这个国度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他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恨意：“我要报仇！我要让所有人都清醒过来！”
楚枫辞握着真言石的手紧了紧。看来，这个瘦高个知道的不少。
就在这时，黑市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几道金光破门而入，落在地上化为几个穿着铠甲的卫兵，为首的正是艾拉公主身边的护卫队长。
“奉光明神大人之命，搜查黑市！”护卫队长厉声喝道，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楚枫辞手里的真言石上，眼睛一亮，“找到真言石了！拿下他！”
卫兵们立刻朝着楚枫辞围了过来。
“又是光明神的人。”崔闫挡在楚枫辞身前，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周身的黑气开始翻涌。
楚枫辞将真言石揣进怀里，拍了拍崔闫的肩膀：“别急，先离开这里。”
他拉着崔闫，转身就要从黑市的后门走，却见后门也被卫兵堵住了。
“束手就擒吧！”护卫队长冷笑，“敢对抗光明神，你们死定了！”
楚枫辞眼神冷了下来。看来今天是躲不过了。
他刚想动用神力，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从高空传来，带着书卷气的清冷和草木的清新。
紧接着，两道身影凭空出现在黑市中央。
一道穿着银灰色长袍，手持镶嵌着蓝宝石的权杖，正是智慧之神墨斯。
另一道穿着绿色长袍，周身缠绕着藤蔓，正是生命之神塞缪尔。
两人刚一出现，护卫队长和卫兵们就吓得跪了下来：“参见两位大人！”
墨斯没看他们，目光径直落在楚枫辞怀里的真言石上：“石头在你那里。”
塞缪尔则是上下打量着楚枫辞和崔闫，眼神带着审视：“洛黎克尔的信徒？”
楚枫辞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位神明，挑了挑眉。来得正好。
他从怀里拿出真言石，递了过去：“两位大人要找的，是这个吗？”
墨斯伸手去接，塞缪尔却突然上前一步，抢先把石头夺了过去，还挑衅地看了墨斯一眼。
墨斯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却没说话。
塞缪尔拿着石头，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看向楚枫辞：“是你找到的？”
“算是吧。”楚枫辞淡淡道，“不过我们有个条件。”
塞缪尔挑眉：“你跟神谈条件？”
“只是想知道一些真相。”楚枫辞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关于这个国度，关于奥斯顿，关于……菲尔。”
墨斯和塞缪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这个洛黎克尔的信徒，知道的似乎比他们想的要多。
墨斯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语气平淡：“你想知道什么？”
楚枫辞笑了笑，指了指地上还在挣扎的瘦高个：“不如，就让这位先生来说说吧。”
他的目光落在塞缪尔手里的真言石上，意味深长。
塞缪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有点意思。”
他举起真言石，对准地上的瘦高个：“说出你知道的一切。”
真言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笼罩住瘦高个。
瘦高个的眼神瞬间变得迷茫，开始断断续续地说出他知道的一切——关于奥斯顿的祭祀，关于这个国度的虚假，关于菲尔如何与奥斯顿交易，又如何在他失去利用价值后将他灭口……
随着他的话语，周围的人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护卫队长和卫兵们更是浑身发抖，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些真相。
楚枫辞静静地听着，眼神越来越冷。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菲尔从头到尾都参与其中。
而墨斯和塞缪尔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们虽然知道这个国度有问题，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隐情。
瘦高个说完后，便瘫倒在地，昏迷了过去。
黑市里面一片死寂，只剩下人们沉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突然从外面射了进来，落在地上化为光明神菲尔的虚影。
“墨斯，塞缪尔，你们越界了。”菲尔的声音冰冷，带着怒意。
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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