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减核心”的星图在凌夜的视网膜上燃烧了三天三夜。
那不仅仅是一幅星图，更是一道烙印，是苏清雅用“宇宙记忆读取”为他刻下的坐标。他站在“逐日号”的舰桥里，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却穿透舷窗，落在虚无的星空中。他的指尖，正无意识地轻微抽搐着。
“老大，你手怎么了？”龙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特种兵王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敏锐，他注意到凌夜右手手背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灰败，像一段被风干的枯木。
凌夜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将手插回风衣口袋。“没事，旧伤复发。”
这句谎言骗过了龙武，却骗不过叶岚的扫描仪。
“别装了。”叶岚头也不抬，全息屏上正显示着凌夜身体的三维扫描图。一个刺眼的红色区域标注在右臂，能量读数混乱不堪，细胞活性断崖式下跌。“你的身体在排斥时空能量。这不是旧伤，是异能反噬。”
舰桥内的气氛瞬间凝重。
凌夜知道，叶岚说的是事实。自从他将时空之心残片炼化为“时空权柄”，频繁地在星际间跳跃，甚至回溯时间查看星鲸族的记忆后，他的身体就开始出现异变。起初只是疲惫，后来是局部肌肉的僵硬，现在，连细胞层面都开始崩溃。
“一种……‘时空肿瘤’。”叶岚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的细胞正在无序地进行时间跳跃。一部分细胞回到了胚胎状态，另一部分则加速衰老。再这样下去，你的右臂会彻底坏死，左半身也会开始崩溃。”
“有解决办法吗？”凌夜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熵减核心”就在眼前，他不能倒下。
“凯瑟琳可能有办法。”叶岚调出一个复杂的分子模型，“她需要同一元素在不同时间线上的样本，来制造一种‘时间锚定药剂’，强行将你失控的细胞时空坐标稳定下来。”
“我去。”凌夜立刻道。
“不行！”叶岚和龙武异口同声。
“我去更安全。”凌夜看着他们，“你们谁能在时间乱流中保证自己不被撕碎？凯瑟琳需要样本，我可以去采集。而且，我对时间的感知比你们敏锐。”
这理由无可辩驳。
最终，凌夜独自驾驶一艘小型穿梭机，离开了方舟城。他要去的地方，是仙女座星系一个不起眼的旋臂——那里的时间流速与主宇宙有着微小的差异。
穿梭机在星海中滑行，凌夜的右臂越来越沉，皮肤下的血管像干涸的河床。他靠在座椅上，意识沉入体内，用“万物解析”的能力去探查那颗“肿瘤”。
果然，他的细胞里，存在着无数微小的、正在互相吞噬的时空裂隙。它们像一群饥饿的虫子，蚕食着他的生命力。
当他抵达目标星域时，凯瑟琳早已等候在那里。这位法国女工程师看到凌夜的瞬间，美丽的脸庞上写满了震惊和心疼。“你的样子……比我的计算模型还要糟糕。”
“别废话，样本呢？”凌夜靠在舱壁上，强忍着撕裂般的疼痛。
凯瑟琳没有回答，而是递给他一套特制的防护服：“你要去的地方，是平行宇宙的镜像点。那里有一个‘你’，一个放弃了抵抗的‘你’。”
凌夜明白了。他要采集的，是另一个自己身上的样本。
在凯瑟琳的指引下，他启动了穿梭机的时空跳跃。下一秒，天旋地转。当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之中。
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城市化为齑粉，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烂的气味。这里，是镜像宇宙的地球。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走来。那人穿着和他一样的战术风衣，面容与他一般无二，只是眼神里没有了决绝和锐利，只剩下死寂和麻木。
“镜像凌夜。”凌夜低语。
对方也停下了脚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来晚了。我等了你很久，看看你是不是那个会创造奇迹的‘变数’。”
“这里发生了什么？”凌夜没有理会他的挑衅。
“发生什么？”镜像凌夜惨笑一声，抬手一挥，无数记忆碎片涌入凌夜的脑海——他放弃了囤积物资，放弃了建立基地，在末世初期就被尸潮吞没。人类没有出现任何变数，仲裁者的铁蹄踏平了所有反抗，地球文明彻底灭绝。而他自己，作为失败者，意识被囚禁在这片废墟，日复一日地重温着死亡的瞬间。
“我看到了你的结局。”镜像凌夜的眼神空洞，“你也会失败的。放弃吧，凌夜，成为这宇宙的尘埃，总好过在无尽的战斗中痛苦挣扎。”
凌夜的心脏被狠狠刺痛。这不是幻觉，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已经毁灭的未来。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但他很快将其压下。
“我不是你。”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放弃。”
话音未落，他动了。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纯粹的战斗本能。他的拳脚带着空间的撕裂之力，每一击都精准地打击在镜像凌夜的弱点上。镜像凌夜不闪不避，任由他攻击，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最终，凌夜扣住了他的咽喉。
“告诉我，怎么稳定细胞？”
镜像凌夜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在……在你灵魂最深处……那团被你抛弃的……火焰里……”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化作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凌夜站在原地，愣了许久。他明白了。镜像凌夜指的是他前世陨落时，那颗不甘熄灭的、想要保护他人的心。那是他被时空之力包裹前，最后的执念。
他闭上眼睛，沉入自己的灵魂深处。在那里，他找到了那团微弱的、几乎被时空乱流磨灭的火焰。
当他带着采集到的样本返回时，凯瑟琳已经准备好了药剂。那是一种闪烁着七彩光芒的液体，散发着时空的波动。
“喝下去。”她将药剂递给凌夜。
凌夜一饮而尽。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亿万根钢针在穿刺他的细胞。他汗如雨下，浑身颤抖，但他的意识却前所未有地清明。
他感觉到，那些失控的时空裂隙，正在被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重新锚定、抚平。
危机，暂时解除了。
但看着手中空空的药剂瓶，凌夜知道，这只是开始。镜像宇宙的毁灭，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悬在他的头顶。他要走的路，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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