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扫茅厕的惩罚日复一日。恶臭与鄙夷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试图侵蚀楚夜的意志。但他心志如铁,不仅将这份屈辱坦然受之,更将其当作一种另类的修行。在极致的污秽与孤寂中,他的心神反而被磨练得愈发沉静坚韧,《南华经》中诸多关于“处秽”、“守静”的奥义,体会得越发深刻。
这日傍晚,他刚清理完茅厕,正准备返回杂役房,一名面容陌生的青衣小道童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路径前方,拦住了他的去路。
“可是楚夜?”道童声音清脆,面无表情。
楚夜心中一凛,停下脚步:“正是弟子。”
“洛长老召见,随我来。”道童说完,转身便走,不容置疑。
洛长老?
楚夜心脏猛地一跳。那位将他带回仙门、却又断言他仙路已绝的清冷女子,为何突然召见?是因为清河镇任务?还是因为那夜她感知到的异常?
无数念头闪过,但他面上不敢有丝毫显露,只是默默跟上道童的脚步。
这一次,道童并未引他向那几间熟悉的竹舍,而是沿着一条更为幽静偏僻的小径,直往清岚峰更高处行去。
越往上走,灵气越发清冽纯净,甚至带着一种淡淡的威压。沿途古木参天,奇石嶙峋,却不见任何人迹,唯有鸟鸣山幽。
终于,小道童在一处位于悬崖边的孤亭前停下。亭子古朴简陋,仅由四根原木支撑,亭内一方石桌,两个石凳。此刻,一袭青衣的洛长老正背对着他,凭栏而立,眺望着远方云海翻涌,落日熔金。
“长老,楚夜带到。”小道童躬身禀报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消失在来路。
亭中只剩下楚夜和洛长老两人。山风猎猎,吹动洛长老的衣袂,她却仿佛与这山崖融为一体,纹丝不动。
楚夜屏息静立,不敢打扰。他能感觉到,此刻的洛长老与平日的清冷似乎有些不同,周身的气息更加缥缈,也更加……深沉。
许久,洛长老才缓缓转过身。
清冷的目光落在楚夜身上,依旧平淡无波,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神魂本质。楚夜感觉自己在对方面前几乎无所遁形,只能全力收敛心神,谨守灵台,将一切秘密死死压下。
“清河镇的任务,我已知晓。”洛长老开口,声音如同山间清泉,冷冽透彻,“以凡俗之身,阻幻妖遁逃,虽有取巧之嫌,倒也并非全无机智。”
楚夜低头:“弟子鲁莽,险些损及宗门声誉,已受责罚。”
“声誉?”洛长老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虚名罢了。能除魔卫道,护佑生灵,便是根本。过程如何,并非紧要。”
楚夜心中微震,没想到洛长老竟是这般看法。
“然,”洛长老话锋一转,目光如冰针般刺向他,“你可知,你之神魂,与常人有异?”
楚夜头皮猛地一炸,后背瞬间渗出冷汗!她果然察觉了!
他强行稳住心神,不敢有丝毫犹豫,恭声道:“弟子不知。自李家集遭劫后,弟子时常感到精神不济,易疲乏恍惚,或许是那时落下的病根……”
这是他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
洛长老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一切谎言,却又没有继续深究,只是淡淡道:“神魂之伤,非药石能轻易痊愈。你根骨既定,强行走炼气之道,事倍功半,徒耗光阴,终是镜花水月。”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楚夜心上。尽管早已知道,但再次从洛长老口中听到这宣判,依旧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
但他依旧低着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眼中那不屈的火焰。
洛长老话锋再转:“然,大道三千,并非仅有炼气一途。仙门之基,在于道心。心若不坚,纵有通天资质,亦难成大器。心若磐石,纵是凡铁,亦有开刃之期。”
楚夜猛地抬起头,眼中难以抑制地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洛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
洛长老却不再看他,目光重新投向那无垠云海,声音飘渺:“你既入我清岚峰,便需守我清岚峰的规矩。日后劳作之余,可来此亭清扫落叶。此地清静,或有助于你宁心静气,稳固神魂。”
说完,她袖袍微微一拂。
楚夜只觉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托着他,眼前一花,下一刻,竟已回到了半山腰杂役房附近的小路上。那青衣道童也不知所踪,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唯有耳边,还回荡着洛长老最后那意味深长的话语。
可来此亭清扫落叶?此地清静?
楚夜站在原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洛长老绝对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但她没有点破,没有追究,反而……隐隐为他指明了一条路?一条不同于炼气的路?甚至默许了他借助峰顶那奇异环境的修行?
为什么?
是因为惜才?还是另有深意?与那后山的爪痕是否有关?
他无法看透那位清冷长老的心思。
但这无疑是一个信号!一个绝处逢生的信号!
罚没灵石?清扫茅厕?这些磨难,在洛长老这隐晦的“面授”面前,顿时显得无足轻重起来!
楚夜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无论洛长老出于何种目的,这条路,他走定了!
清岚峰顶,孤亭云海。
那将是他的新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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