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藏书阁，明亮的阳光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反而让楚夜感到一丝寒意。那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并未消失，反而因他在阁内的发现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躁动。
对方显然已经意识到他可能察觉到了什么，虽然线索被及时掐断，但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接下来的，恐怕不会是简单的监视了。
楚夜面色如常，朝着清岚峰的方向走去。他需要尽快回去，消化这三日的收获，并尝试修复文宫，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浪。
然而，麻烦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快。
刚回到清岚峰杂役区，甚至还没来得及踏入杂役房，一名面色冷峻、眼神倨傲的执事弟子便带着两人拦在了他的面前。这执事弟子楚夜认得，名叫周通，据说与之前被他击败的洪罡有些亲戚关系，平日便看他不顺眼。
“楚夜！”周通声音冰冷，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问意味，“你这三日，去了何处？”
楚夜停下脚步，平静道：“回执事，弟子奉宗主之令，于藏书阁阅览三日。”
“藏书阁？”周通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他，“据我所知，藏书阁内并无治疗伤势的灵丹妙药！你肩胛重伤，神魂受损，如今不过三日，气息便已平稳大半，这恢复速度，岂是一个杂役所能有？说！你是否私藏了未经上报的灵药？或是修炼了某种邪门功法，透支潜能？”
此言一出，周围几个被吸引过来的杂役顿时窃窃私语起来，看向楚夜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和一丝幸灾乐祸。赵铁更是挤在人群前面，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楚夜心中一凛。来了！刁难开始了！对方找不到他大比手段的直接破绽，便开始从这种“细枝末节”入手，试图给他安上罪名！
他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道：“弟子不敢。弟子伤势能稍愈，全赖宗门赏赐的凝神丹之功，并无私藏灵药，更未修邪功。执事若不信，可查验弟子丹药消耗情况。”
“凝神丹？”周通嗤笑一声，“凝神丹虽好，却也非神丹！岂能让你三日便恢复至此？我看你分明是心中有鬼！来人！给我搜他的身！检查他的住处！看看是否藏有违禁之物！”
他身后两名跟班弟子立刻上前，就要动手。
楚夜眼神瞬间冰冷下来。搜身？检查住处？这是极大的羞辱！而且对方显然有意借此机会，搜查他可能存在的“秘密”！
“且慢！”楚夜后退一步，声音沉了下来，“执事师兄，无凭无据，便要搜身查房，恐怕不合宗门规矩吧？弟子虽身份低微，却也是宗主亲口赏赐过的！”
他抬出宗主，试图让对方有所顾忌。
周通却是有备而来，丝毫不惧，反而厉声道：“规矩？我身为执事弟子，怀疑弟子私藏违禁、修炼邪功，便有权查验！你抬出宗主也没用！若是心中无鬼，何必惧怕搜查？莫非你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顿时将楚夜置于两难境地。反抗，便是坐实了心虚；顺从，则意味着任由对方拿捏羞辱，甚至可能被暗中做手脚栽赃！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何事喧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侯子清不知何时从杂役房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惯有的精明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他先是冲着周通恭敬地行了一礼：“周执事。”
然后，他仿佛才看到楚夜一般，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连忙对周通道：“执事师兄息怒！关于楚夜伤势恢复之事，弟子或许知道一二。”
“哦？”周通目光转向侯子清，眉头微挑。
侯子清赔着笑道：“师兄您忘了？前些时日丹堂不是清理出一批炼废的‘淬魂液’残渣吗？药性狂暴驳杂，本是打算废弃的。那日恰好是楚夜当值清理，他……他或许是不懂规矩，见那残渣还有些许药气，便……便私自收取了一些。弟子当时还劝阻过他，说此物有害无益，可他……”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经很明显——楚夜伤势恢复快，是因为偷偷服用了丹堂废弃的、有毒副作用的药渣！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鄙夷的哗然！
“竟然捡药渣吃？”
“真是丢人现眼！”
“怪不得恢复这么快，原来是饮鸩止渴！”
周通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冷笑，看向楚夜的目光更加轻蔑：“原来如此！私自收取丹堂废弃之物，已是违反门规！还敢胡乱服用，简直不知死活！楚夜，你还有何话可说？！”
楚夜猛地看向侯子清，眼中寒光一闪。侯子清却迅速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
好一个侯子清！好一个落井下石！他定然是察觉到了周通的意图，趁机跳出来报复，既讨好了周通，又将楚夜踩入泥潭！
这谎言恶毒至极！废弃药渣药性混乱，服用后灵力紊乱、根基受损才是常态，根本不可能有助于恢复。但此刻，却成了一个“合理”的、能完美解释楚夜异常恢复速度的借口！让他百口莫辩！
楚夜心念电转，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他压下翻涌的怒火，反而平静下来，对着周通缓缓道：“侯子清信口雌黄，弟子从未收取过任何药渣。执事师兄若坚持要查，弟子无话可说。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望师兄搜查之后，能还弟子一个清白。”
他这话看似屈服，实则以退为进，将皮球踢回给周通。若搜不出所谓“药渣”，周通便是无理取闹。
周通显然也没想到楚夜如此镇定，眼神闪烁了一下，冷哼一声：“哼！是否清白，搜过便知！搜！”
那两名跟班弟子立刻冲进杂役房，开始翻箱倒柜地搜查起来。动静很大，引来更多围观之人。
赵铁在一旁兴奋地搓着手，恨不得亲自上去翻找。
侯子清则低着头，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丝阴笑。
楚夜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心中却冰冷一片。他知道，对方既然发难，很可能早已埋下了后手。
果然，没过多久，一名弟子便从楚夜床铺的褥子底下，摸出了一个小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怪味的粘稠残渣！
“找到了！执事师兄！果然有此物！”那弟子大声喊道，将油纸包呈给周通。
周通接过，放在鼻尖嗅了嗅，脸上露出厌恶之色，随即厉声喝道：“楚夜！物证在此！你还有何话说？！”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唾弃和嘲笑声。
“果然是个捡垃圾的废物！”
“真是给我们清岚峰丢人！”
楚夜看着那包凭空出现的“药渣”，心中已然明了。栽赃陷害，如此拙劣，却又如此有效。
他目光扫过一脸得意的周通，扫过眼神躲闪却暗含快意的侯子清，扫过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面孔。
然后，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让周通莫名心寒的嘲讽。
“执事师兄，”楚夜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您手中的‘药渣’，气味刺鼻，色泽晦暗，分明是‘毒苓草’混合‘腐骨花’炼废的残渣，此二者药性相冲，炼废后奇毒无比，沾染一丝便会皮肤溃烂。弟子若真服用此物，此刻恐怕早已毒发身亡，焉能站在这里与师兄对话？”
他话音一顿，目光转向侯子清，声音陡然转冷：“倒是侯师兄，你方才言之凿凿，说我收取的是‘淬魂液’残渣。淬魂液主料乃是‘凝神花’与‘定魂木’，炼废后当呈灰白色，带有焦苦之气。请问，我褥子下这包黑臭之物，与你口中的‘淬魂液残渣’，有何关系？！”
“你……你胡说八道！我……我可能记错了……”侯子清没想到楚夜竟对药性如此了解，顿时脸色煞白，语无伦次。
周通也是脸色一变，他只想找个借口整治楚夜，哪懂这些丹药细节！
楚夜步步紧逼，目光如刀盯着侯子清：“记错了？那你方才为何一口咬定是淬魂液？莫非这包东西，根本就是你提前准备好，故意放入我房中，意图栽赃陷害？！”
“我没有！你血口喷人！”侯子清吓得连连后退，冷汗直流。
周围众人也看出了不对劲，窃窃私语声风向顿变。
周通脸色铁青，骑虎难下，厉声道：“够了！就算不是淬魂液残渣，私藏丹堂废弃毒物，亦是重罪！楚夜，你……”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自人群外传来：
“何时我清岚峰的杂役，轮到你刑堂弟子来越俎代庖了？”
人群分开，只见那日的青衣小道童不知何时出现，面无表情地看着周通，手中举着一枚清岚峰的令牌。
周通见到这道童和令牌，脸色顿时一变，气势矮了三分，连忙躬身：“不敢！只是例行……”
“滚。”小道童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声音虽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通脸色青白交加，狠狠瞪了楚夜一眼，又阴鸷地瞥了吓瘫在地的侯子清一眼，终究不敢违逆清岚峰，只得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楚夜看向那道童，拱手道：“多谢。”
小道童却看也没看他，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周围噤若寒蝉的杂役，转身离去，仿佛只是完成一项任务。
楚夜默默地看着周通和侯子清离去的方向，眼中寒芒未散。
内部的刁难，已然开始。
而这，恐怕仅仅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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