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密室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时空胶囊,将顾承翊、苏瑶、顾弘轩和林明远包裹其中。空气中,顾弘毅那来自二十多年前、带着电流杂音却清晰无比的遗言,似乎仍在缓缓沉降,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每个人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顾承翊维持着按下播放键的姿势,指尖冰凉,久久未动。父亲的嗓音,与他记忆中模糊的、由母亲描述和旧照片构建的形象截然不同,少了几分想象中的温润,多了几分被现实与责任磨砺出的沙哑与疲惫,以及那贯穿始终、不容置疑的决绝。
真相,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剖开在他面前。
不是意外,不是简单的任务失败,而是一场精心策划、主动赴死的谋局。父亲顾弘毅,用自己的“消失”,扮演了那个吸引所有火力的靶心,为妻儿、为家族,在滔天巨浪前,筑起了一道以自身血肉和名誉垒成的屏障。
“为了顾家,也为了晚晴和小翊,必须一试……”
母亲叶晚晴日记里,父亲临走前那句看似寻常的告别,此刻回想起来,字字泣血,蕴含着如此惨烈而深沉的决断!
顾承翊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收缩,再收缩,痛得他几乎弯下腰去。那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一种弥漫性的、钝重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的悲恸与震撼。他缺席了二十多年的父爱,原来是以这样一种沉默而宏大的方式,一直笼罩着他的成长。
苏瑶的泪水无声地流淌,她紧紧握住顾承翊另一只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暖和他。她完全理解了顾承翊此刻内心的山崩海啸,那份对父亲多年的思念、疑惑,甚至潜藏的一丝怨怼,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无法言喻的心痛与崇敬。
顾弘轩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实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红着眼眶,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大哥……你……你何必如此!我们兄弟联手,未必就怕了他葛宏和G.h.!” 他的话带着不甘和愤怒,更多的是对兄长独自承担一切的心疼与无力感。
林明远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满室的悲怆都吸入肺中再缓缓吐出。他走到顾承翊身边,将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沙哑:“现在,你全都明白了。弘毅他……不仅仅是你的父亲,顾家的掌门人,他更是一个在绝境中,为家族和信念,选择了一条最艰难道路的守护者。”
顾承翊终于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眶通红,但眼神深处,那剧烈的动荡正在慢慢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炼后的坚硬与清明。他松开紧握播放器的手指,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上似乎还残留着父亲跨越时空传递而来的意志。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初时有些干涩,但很快变得稳定而清晰,“我一直以为,我追寻的只是一个失踪的真相,一个家族的旧怨。但现在我知道,我追寻的,是父亲未尽的使命。”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手中那小小的金属盒上。“他守护的,不仅仅是顾家血脉的延续,不仅仅是‘曙光’技术不被恶徒夺走,更是……他相信‘曙光’能够带来的那个未来。一个不同于G.h.所追求的、以技术和能源进行垄断与控制的未来。”
林明远沉重地点了点头:“没错。G.h.和‘鬼船’寻求‘曙光’,是为了巩固他们阴影中的帝国,是为了获取更强大的力量和掌控权。而弘毅,乃至顾家几代人投入‘曙光’研发,初衷始终是探索清洁能源的无限可能,是为了打破能源壁垒,造福更广阔的世界。这是理念的根本对立,无法调和。”
“所以,父亲才说,不能让它成为野心家争霸的工具。”顾承翊喃喃道,父亲录音中的话语在他脑中回响,“他用自己的死,不仅保护了我们,也为‘曙光’的真正应用,争取了时间,扫清了……至少是暂时延缓了最大的障碍。”
这一刻,顾承翊肩上的担子仿佛骤然增加了千万斤,但他却感觉自己的脊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挺直。过去的他,是为了查明父亲失踪真相、为了稳固顾家而奋斗;而现在,一个更宏大、更沉重的使命,清晰地落在了他的肩上——继承父亲的遗志,守护“曙光”,并引导它走向其应有的光明之路。
这不仅是一场商业竞争或家族复仇,这是一场关于技术伦理、未来走向和信念的战争。
“舅舅,”顾承翊看向林明远,眼神锐利,“父亲留给我们的,除了这份录音和之前找到的核心数据,还有别的吗?关于‘曙光’最终的应用,他是否有过更具体的设想或布局?我们绝不能让他白白牺牲,‘曙光’必须被正确地启动和应用。”
林明远沉吟片刻,走到密室一侧的书架,挪开几本厚重的典籍,露出了一个隐藏的电子面板。他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生物识别和密码验证,书架无声地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小型的密室。
“弘毅在决定执行‘海魂号’计划之前,将他个人关于‘曙光’项目最核心的研究笔记、对未来能源体系的构建蓝图,以及……他预判到G.h.和‘鬼船’可能采取的行动路径所做的应对预案,都交给了我保管。他说,如果有一天,顾家出现了能够理解并承担这一切的后人,这些或许能起到关键作用。”
密室内,是几排整齐的档案柜和一台处于离线状态的高性能计算机。
顾弘轩看着这一切,深吸一口气,走到顾承翊面前,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已然蜕变的侄子:“承翊,大哥把一切都托付给了你。我……顾弘轩在此立誓,今后必将竭尽全力,辅佐你完成大哥的遗志!顾家内部,我会帮你彻底肃清,绝不再让任何掣肘影响你的决策!”
这是顾弘轩最郑重的承诺,意味着他彻底放下了过往可能存在的芥蒂,将全心全意支持顾承翊。
苏瑶也坚定地站到顾承翊身边,她的眼神温柔而有力:“还有我。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曙光’的意义,不该被埋没。”
看着身边最亲密的伙伴和家人,顾承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驱散了部分因父亲牺牲带来的冰冷彻骨。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追寻真相的迷茫者,他的身后,站着可以托付生死的战友,站着需要他守护的家族,更承载着父亲以生命点燃的、关于光明未来的火种。
他走向那间隐藏的密室,步伐沉稳而坚定。
“父亲的使命,从今天起,由我来继承。”他的声音在密室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G.h.、‘鬼船’……他们很快就会知道,顾弘毅虽然不在了,但他守护的一切,已经有了新的、更坚定的守护者。‘曙光’必将穿透黑暗,照亮它注定要照亮的未来!”
使命,完成了从父到子的传承。一场围绕新能源技术、跨越两代人的守护与争夺,进入了全新的、更加波澜壮阔的篇章。顾承翊知道,他脚下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但他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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