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蓉城总裹着层冷雾,风里混着煤炉的烟味和巷口糖炒栗子的甜香,却吹不散林雅心里的沉郁。
伍瑾一得空下来,就悄悄拿出千里眼飘出去看戏了。
反正千里眼传回来的画面也可以在脑海中呈现。
她跟着老周走进小巷时,帆布包的带子被攥得发皱,浅灰的确良衬衫的袖口磨出毛边。
是在西北下乡五年留下的痕迹。
袖口的针脚歪歪扭扭,是她自己补的,和城里姑娘身上平整的新衣比,透着股难掩的局促。
周家所住的筒子楼在巷尾,木门上贴着褪色的“福”字,门框边缘的漆皮剥落,露出里面的木色。
在这个年代一家四口能住上80平的楼房,周家的生活可以称得上是不错了。
周家也是双职工家庭,不过都是普通工人,平常的工作内容很是辛苦。
家里只有周岩这个周家长子的工作体面,周明还是一个不着调的混子。
刚进门,就听见堂屋传来搪瓷缸碰撞的脆响。
周父周刚坐在太师椅上,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领口扣得严丝合缝。
手里攥着个豁口搪瓷缸,缸身印的“劳动光荣”字迹都快磨平了。
看见林雅,他眼皮都没抬,只对老周沉声道:“回来就把领证的事定了,别让街坊看咱家笑话。”
声音像铁块砸在石板上,硬邦邦的,带着说一不二的大男子主义,连眼角的皱纹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母王秀兰系着蓝布围裙从厨房出来,围裙上沾着点面粉,手里还攥着锅铲,铲尖挂着块没刮净的萝卜。
她脸上堆着热络的笑,眼神却在林雅身上扫了一圈,从衬衫的布料到脚上的布鞋。
像在掂量什么:“雅丫头一路累了吧?快坐,我炖了萝卜排骨汤,就等你们回来呢。”
说着就往林雅手里塞了块水果糖,糖纸是透明的,裹着颗奶白色的糖块,甜香从纸缝里钻出来,却没让林雅觉得暖。
她分明看见周母转身进厨房时,悄悄把另一颗糖往围裙兜里塞,那是要留给小儿子周明的。
周家虽然对林雅来说并不好,但这是林雅能抓住的最好的机会了。
只有周家这样“干净”的家庭,才能娶自己这样出生的媳妇。
林雅刚在板凳上坐下,院外就传来“哐当”一声。
是周明踢开了院门。
他穿件时髦的军绿色外套,袖口故意挽到小臂,露出腕上根红绳,头发梳得油亮,还抹了发蜡。
进门就把帆布书包往桌上一扔,书包里的课本掉出来,封皮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小人。
“妈!我饿了!今天有没有肉?”他嚷嚷着,眼睛扫过林雅,突然挑眉笑了。
嘴角的痞气藏都藏不住:“这就是我哥的对象?从西北回来的?我还以为那边的人都晒得跟黑炭似的,你咋这么白?该不会是在西北偷懒了吧?”
林雅捏着衣角的手猛地收紧,指尖泛白。
她在西北每天天不亮就下地,拔麦子、挖土豆,皮肤晒得脱了几层皮,要不是这半年分到了场部的文书岗,哪能养回点气色?
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只能强压着怒火,扯了扯嘴角,声音里带着点冷:
“西北的太阳是烈,不过我运气好,后来分到了场部写材料,不用总在地里晒着。”
周母赶紧跑出来打圆场,把兜里的糖塞给周明:“明子别胡说!雅丫头是城里姑娘,细皮嫩肉的,哪能跟你这野小子比?快吃糖,你哥特意给你买的。”
周明接过糖,却没剥糖纸,随手扔在桌上,糖块滚到林雅脚边。“这糖我早吃腻了!”
他梗着脖子,看向周父,“爸,我不要下乡!你跟机床厂的领导说说,给我找个临时工的活,哪怕去仓库搬东西也行!”
周父“啪”地把搪瓷缸砸在桌上,茶水溅在桌布上,晕开一片深色:“找工作?你高中都快毕业了,算盘连‘三下五除二’都不会,哪家单位要你?不下乡你想干嘛?在家啃老?”
周明脖子一梗,眼里满是理所当然:“我不管!你们最疼我,肯定舍不得让我去乡下受苦!要是不给我找工作,我就不去上学了!”
说完就抓起书包摔门进了里屋,门板撞在门框上,震得屋顶的灰尘都掉了下来。
林雅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凉白开,水的涩味混着口腔里的甜,格外别扭。
她余光瞥见周母偷偷往周明屋里走,手里攥着几张粮票,脚步放得很轻。
这是要偷偷给小儿子塞粮票,怕他受委屈。
林雅心里冷笑,手指在杯沿划了圈:在西北,多少知青连窝窝头都吃不饱,周明却能在家耍脾气要工作,还能得父母偷偷补贴,凭什么?
第二天清晨,林雅跟着老周去供销社买东西,路过纺织厂的公告栏时,故意停下脚步。
公告栏上贴着张红纸,写着“招学徒工,要求会珠算,高中文化”。
她拉了拉老周的胳膊,声音放得柔:“哥,你看纺织厂在招学徒,明子不是不想下乡吗?要是他能学会珠算,说不定能考上,以后就是国营单位的人了。”
老周一听,眼睛瞬间亮了:“真的?那太好了!我跟爸妈说,让你教明子珠算!”
林雅教周明珠算的那天,特意把算盘擦得锃亮,还从帆布包里掏出本旧珠算本,那是她在西北场部借的,上面的口诀被她画了不少圈。
可教的时候,她故意放慢语速,还总在关键处“记错”口诀:“明子,‘六上一去五进一’是这么拨吧?”
说着就把上珠往下拨,却忘了进一。
周明本就没耐心,学了不到半小时就烦了,把算盘往桌上一推:
“这破算盘拨来拨去的,烦死了!我才不学了!大不了下乡,反正你们会给我寄粮票,还能比在学校上课累?”
林雅赶紧拉住他,脸上满是“担忧”:“明子别放弃啊!我听说乡下可苦了。”
“冬天没有煤炉,晚上睡觉被子都冻硬,开春还得去地里挖冻红薯,手上全是冻疮。哪有城里舒服?”
“你要是进了纺织厂,冬天有暖气,还能天天吃食堂的红烧肉呢。”
这话反而戳中了周明的逆反心,他甩开林雅的手,嚷嚷着:“苦怎么了?我不怕!反正我就不学珠算!下乡就下乡,谁怕谁!”
林雅心里暗喜,表面却叹了口气:“那你可得跟叔叔阿姨说清楚,别到时候后悔了,又怪大家没劝你。”
当天晚上,周明就跟周父吵了起来。
他拍着桌子喊:“我就不学珠算!要下乡就下乡,你们别逼我!”周父气得脸通红,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就想砸,却被周母拦住。
可这次,周父没松口,第二天一早就去居委会报了名,把周明的名字填在了下乡名单里。
这可不是周明闹闹造成的,周岩这个大哥早就看周明不顺眼很久了。
毕竟周明现在又没挣钱,还一直花家里的钱,花的那不就是自己以后的家产嘛。
就在一旁添油加醋,促使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周明拿到下乡通知的那天,当场就哭了。
他拽着周母的衣角,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妈!我不要下乡!我错了!我学珠算还不行吗?”
周母也红了眼,想跟周父求情,却被周父瞪了回去:“现在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晚了!”
林雅坐在旁边,喝着周母炖的萝卜排骨汤,汤里的肉炖得软烂,咬一口满是鲜香。
她看着周明哭丧的脸,心里满是畅快,不仅除了个潜在的麻烦,还让周家觉得欠了她人情。
周明下乡那天,周家人都去送了。
他穿着件旧棉袄,头发乱糟糟的,再也没了之前的嚣张,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周母塞的粮票和咸菜。
林雅站在老周身边,看着他被知青队的人带走,突然觉得心里松了口气。
这颗定时炸弹,总算被她送走了。
没过多久,林雅和老周领了证。
领证那天,林雅穿了件新做的蓝的确良连衣裙,是她用在暗市买的布料做的,领口绣了朵小小的栀子花。
老周骑着自行车载着她,车轮压在石板路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响。
回到周家,堂屋的桌上摆着红烧肉、炒青菜,还有一碗糖水蛋,蛋黄颤巍巍的,撒着点白糖。
周父难得露出点笑,给老周倒了杯高粱酒:“以后好好过日子,别让雅丫头受委屈。”
周母拉着林雅的手,把一个布包塞给她:“这里面是我攒的几块布票,你留着做新衣服。”
“以后好好和岩子过日子,早日给周家生个大胖小子。”
林雅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的布票,心里却很清醒。
周家的接纳带着算计,周明的下乡藏着她的手段,往后的日子,还得靠自己步步为营。她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甜香在舌尖散开,却没让她放松警惕。
窗外的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她知道,在这个年代,安稳从不是女人的,只有自己争来的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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