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凤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酒液在杯沿晃出细碎的弧光。
她抬眼时,睫毛轻颤着掩去几分怯意,声音柔得像浸了温水道
“高书记,早听闻您是明史大家,小女子也偏爱读些明史,若有机会,您可得指点一二。”
高玉良正用茶盖撇着浮沫,闻言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她时,眼底的惊讶毫不掩饰。
他手指顿在杯沿,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道
“哦?高小姐也对明史感兴趣?不知你最偏爱哪一段?”
高小凤垂眸饮尽杯中酒,酒液入喉时,她悄悄稳了稳心神,再开口时,声音里添了几分笃定道
“我常读《万历十五年》,书中写‘当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各人行动全凭儒家简单粗浅而又无法固定的原则所限制,而法律又缺乏创造性,则其社会发展的程度,必然受到限制’,总觉得这字句里藏着太多值得细品的东西。”
这话一出,高玉良眼中的轻视瞬间褪去,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好为人师的兴致被彻底勾了起来,开口教导道
“这话点得准!万历帝并非昏君,张居正改革时也曾有励精图治之心,可制度的枷锁太沉
——你看他后期罢朝,看似消极,实则是与文官集团的无声对抗。”
他手指在桌面轻轻点着,语速渐快。
“就像书中写的,‘文官集团的双重性格,既是道德的扞卫者,又是利益的追逐者’,这矛盾才是大明由盛转衰的关键啊。”
高小凤听得专注,偶尔点头附和,恰到好处的追问让高玉良越讲越投入,包厢里的气氛竟暂时淡去了先前的算计,只剩对史书的探讨。
另一边,高小琴端着酒杯,裙摆轻扫过椅腿,径直走到祁同伟身边。
她身上的香水味若有似无地飘过来,语气里满是恭维道
“祁局长,早就听说您出身平凡,却凭着一股韧劲儿步步高升,当年孤鹰岭一战,您身先士卒破了僵局,立下大功
——小女子对您的事迹,可是仰慕了许久,这杯我敬您!”
她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领口的弧度若隐若现,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热意。
(能拿下英雄的只有美女,我就不信,你对我不感兴趣。)
祁同伟端着茶杯的手没动,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的清明未减分毫。
他清晰地察觉到对方越靠越近的距离,当即微微侧身,拉开半臂空隙,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严肃得没有一丝余地道
“不敢当高小姐抬举。守土尽责是我的本职工作,谈不上什么功绩。况且家中孩子尚小,不便多饮,还望见谅。”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高小琴眼底的热意。她捏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攥紧,手指泛
白——对方刻意提起“家小”,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诉她“我对你不感兴趣”吗?
她今天特意选了最衬身段的酒红旗袍,描了最显温柔的眉妆,本以为凭着赵瑞龙的安排和自己的手段,拿下一个祁同伟不在话下,却接连吃了闭门羹。
可这份失落没持续多久,一股好胜心反倒从心底冒了出来,比先前更烈。
(赵瑞龙的安排算什么?现在不是为了完成任务,是我高小琴,真的对这个油盐不进的男人,感兴趣了。)
她脸上重新绽开笑意,只是这笑意里多了几分倔强,她抬手将酒杯凑到自己唇边,一饮而尽,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甘的挑衅道
“祁局长倒是顾家。只是这好酒配英雄,今日错过,未免可惜了。”
……
包厢内的水晶灯折射出暖黄光晕,却照不透空气中弥漫的算计。
赵瑞龙手指摩挲着酒杯壁,看着高玉良与祁同伟脸上的微妙神色,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火候到了。
他忽然抬手,将酒杯举至胸前,爽朗的笑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道
“高书记、祁局长,借这杯酒说两句话。”
话音落下,原本还在低声交谈的众人瞬间安静,目光齐刷刷聚在他身上。
高玉良握着筷子的手微顿,祁同伟则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脊背,两人都清楚,真正的戏肉要来了。
赵瑞龙环视一周,笑容里添了几分郑重道
“今晚老爷子特意叮嘱我,让我务必替他招待好二位。他还说,高书记和祁局长都是汉东的能人、干才,往后是要挑大梁、担重责的。这杯酒,我代老爷子敬二位,祝咱们汉东越来越好!”
“老爷子”三个字像颗石子,在高玉良心里激起千层浪。
他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心里却早已警钟大作
——图穷匕见!美食城项目哪里是什么合作,分明是赵家递来的投名状。
接了,就等于绑上赵家的船,权力、前途触手可及,但也得跟着承担未知的风险。
不接,以赵家在汉东的势力,往后自己怕是要要坐冷板凳了。
祁同伟在一旁看得通透。
从踏入这个包厢起,他就猜到了赵瑞龙的心思
——他就精准的获取了对方的心声。
心里多了几分担忧,暗下决心等酒局结束,一定要好好提醒老师。
短暂的沉默后,高玉良率先开口,语气平静道
“赵书记太抬举我们了。这些年汉东能有这样的发展,全靠赵书记的带领,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还得多向赵书记学习。”
祁同伟在一旁附和着笑了笑,没再多说一个字。
众人这才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又寒暄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赵瑞龙便以还有要事为由,拉着杜柏仲起身告辞,临走前特意嘱咐高氏姐妹留下,继续陪着高玉良。
酒局后半段,高玉良竟与高小凤聊得兴起,从诗词歌赋谈到历史典故,两人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祁同伟坐在一旁,看着老师难得松弛的神情,知道自己不便打扰,便起身道
“高老师,我酒喝得差不多了,先去楼下等您。”
高小琴见状,连忙起身阻拦道
“祁局长不再多坐会儿?”
祁同伟却没回头,径直朝着包厢外走去。
高小琴碰了个软钉子,只能讪讪地坐下,看着妹妹与高玉良谈得热火朝天,在一旁时不时搭几句话,维持着场面。
祁同伟的果断,让高玉良心里微微一动,甚至有些刮目相看。
可这份感慨转瞬即逝,他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高小凤,又想起赵瑞龙那句“替老爷子敬二位”,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
不知过了多久,酒局终于散场。
众人簇拥着高玉良走到酒店门口,车上,祁同伟从副驾驶座下来,将高玉良扶到后座。
待车子平稳行驶起来,快速离去。
与此同时,赵瑞龙已经回到了招待所的办公室。
高氏姐妹站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喘一口。
“高书记那边怎么样?”
赵瑞龙坐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
高小凤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道
“高书记对我讲的那些历史典故很感兴趣,我说以后想找机会向他请教,他也没拒绝。”
高小琴则在一旁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没从祁同伟那里得到太多回应。
赵瑞龙闻言,满意地笑了笑,看向高小凤和站在一旁的杜柏仲道
“你们俩好好把握,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必须把高玉良拿下。行了,你们先出去吧。”
杜柏仲连忙点头应下,拉着高小凤转身离开。
高小凤走出门前,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姐姐,眼里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高小琴冲着妹妹眨了眨眼,用口型示意她别多管闲事。
办公室的门关上后,赵瑞龙站起身,缓缓解下腰间的皮带,语气骤然变冷道
“跪下。”
高小琴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苍白。
但她没有反抗,只是咬着下唇,缓缓地跪了下去。她太清楚了,今晚,又将是一个被折磨到天亮的夜晚。
小区路灯的光透过树枝,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祁同伟扶着高玉良站在单元楼门口,指尖还残留着车门把手的凉意,心里那番话却像块石头,沉得他迈不开脚。
高玉良整理了下衣领,正要抬手按门铃,却被身后的动静留住了脚步。
他回头时,正撞见祁同伟攥着拳头、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眼神里有担忧,有急切,还有几分说不清的恳求。
“高老师,”
祁同伟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郑重,道
“《明史·循吏传》里写过,‘初任者皆砥砺名节,期以清廉,然或为权要所诱,或为声色所迷,终至堕败,悔之晚矣’。那些一开始想做清官的人,不都是这样一步步走偏的吗?”
这句话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高玉良心里。
他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下,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
——有震惊,有触动,还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黑暗中只剩两人的呼吸声,沉默像潮水般漫上来。
过了好一会儿,高玉良才缓缓抬起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淡淡道
“夜深了,风大,你也早点回去吧。”
(可笑,可笑,我高玉良自诩为博古通今,今天却要自己的学生来提点!)
祁同伟闻言,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转身离开,话,到了就行。
望着弟子离去的背影,高玉良眼神充满复杂,赵家打的什么主意,他能不清楚?
他只是不甘啊,才享受到权利带来的乐趣,就这么让他放弃,他实在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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