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的公安系统,早已是祁同伟的“一亩三分地”。
当年他履新之后,以心声技能肃清异己、安插心腹,上至市局核心科室,下至各区分局关键岗位,无不遍布他的眼线与亲信,整个系统被打造成密不透风的铁桶一块,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掌控。
光明区今晚发生的事,他又岂能不知?
并非他默许这种欺压底层的勾当,这么多年过来,从警之初的本心,他并未忘记。
没有及时参与其中,核心不过是师出无名而已。
省厅一把手赵东来亲自书写“命令”,还明晃晃摆在他办公桌上,白纸黑字,程序合规,他若贸然插手,反倒落得个越权干政的口实。
“既然有人愿当这个出头鸟,倒也省得我费心。”
祁同伟将手上的简报扔回桌面,靠在真皮座椅里闭目养神,既然如此,就静待事态发展吧。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下班路线,打算回府泡一壶好茶,彻底卸下这几日的疲惫。
可命运偏不给他这份清闲。
车子刚驶离市局大院,手机便急促地响了起来,屏幕上“高玉良”三个字刺得人眼睛发沉。
电话那头,高玉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没有多余解释,只有命令。
祁同伟心头一凛,瞬间收起了所有懈怠。
高玉良的紧急通知,从来都意味着事情已超出预期,容不得半分耽搁。
他当即飞快地拨通市局指挥中心的电话,吩咐道
“通知应急处突队,全员集结,五分钟后出发前往光明区!”
挂掉电话,他又立刻联系光明区分局局长程度,嘱咐道
“我马上到光明区,你带着分局主力在大风厂外围布控,不准让事态再扩大半分!”
程度那头连声应是,祁同伟已示意司机道
“掉头,去光明区!”
黑色轿车猛地打了个方向盘,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如同这平静表象下骤然撕裂的暗涌。
铁桶虽固,却架不住上层风向突变,祁同伟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锐利如鹰
——这“平叛”的任务,终究还是找上了他。
大风厂的厂区里,烟味混着尘土味弥漫在空气里。
郑西坡报匆匆忙踏入厂区范围时,眼前的景象就让他瞳孔骤缩
——浓烟滚滚从车间方向升起,消防车、警车、拆迁机械在厂门外一字排开,各个单位的工作人员严阵以待,眼神里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完了,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郑西坡喉咙发紧,他太清楚这阵仗意味着什么,此刻已然到了大风厂生死存亡之秋!
他猛地拔高声音,朝着围拢过来的工人们嘶吼道
“都别愣着!赶紧给家里能动弹的亲戚朋友打电话,让他们都过来撑场子!今天要是没人撑着,咱们这厂子,咱们的饭碗,就全没了!”
同时转头寻找着陈岩石的身影,嘴里嘟嚷道
“我的陈老哎!您怎么还没来啊?”
郑西坡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沸水中,瞬间激起千层浪。
对峙的工人们纷纷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拨号求援,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焦灼与愤怒,一遍遍地重复着
“大风厂要被拆了,快来帮忙”。
郑西坡也没闲着,赶紧拨通了儿子郑胜利的电话,语气不容置疑道
“小子,别在外头野了,立刻来大风厂,爸需要你!”
毕竟上阵父子兵,这种时候,至亲的臂膀才最可靠。
此时的郑胜利,外号“黄毛”,正坐在街边的烧烤摊上,一边烤着肉串,一边和女友宝宝说着悄悄话,满心都是儿女情长。
接到老头子的电话,他起初还带着几分不耐,嘟囔着
“多大点事还非得叫我”。
可当郑西坡在电话里吼出“官家要拆厂,几百号工人要没饭吃”时,郑胜利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内心猛地一动。
这年头,什么最赚钱?
什么最容易出圈?无疑是互联网!
他脑子里飞速盘算着,要是把官家和工人对峙的场面拍下来,剪成视频发到网上,再添点煽情的文案,凭这场面的冲击力,还愁没人看?
到时候流量、打赏哗哗来,不仅能进账不少,说不定还能大火一把,彻底成为小有名气的网红!
“宝宝,我跟你说个大事!”
郑超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告诉了女友。
宝宝闻言,眼睛也瞬间亮了,连连点头道
“这主意太棒了!既帮叔叔和厂里的工人撑了场面,咱们还能赚大钱,简直一举两得!”
二人一拍即合,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吃烧烤。
郑胜利一把抓起手机,女友则是迅速招来老板结了账,两人急匆匆地朝着家赶去
——那里放着郑胜利时拍短视频用的相机和三脚架。
“快点快点,别耽误了拍素材!”
郑超拉着女友宝宝的手,脚步飞快,眼里闪烁着对“大事”的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了视频爆火、金钱入账的场景。
一场关乎厂子存亡的对峙,在他们眼里,已然变成了一场不容错过的“流量盛宴”。
滚滚黑烟卷着火星直冲天际,呛人的焦糊味在几公里外都能嗅到,混杂着机器残骸的铁锈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最先抵达现场的是省公安厅厅长赵东来和光明区区长孙连城。
车刚停稳,孙连城便踉跄着推门下了车,目光触及厂区内剑拔弩张的景象,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我就知道,这么硬来,迟早要出事!
厂区围栏内,数百名工人手持钢管、铁棍,有的还提着装满汽油的塑料桶,火苗在他们脚边跳跃,眼神里满是决绝与愤怒,与围栏外严阵以待的公安干警形成对峙,空气仿佛凝固成一触即发的炸药。
赵东来面色沉凝,丝毫没有迟疑,大步流星地穿过警戒线,下属早已递上扩音喇叭。
他接过喇叭,对着厂区内沉声喝道
“大风厂的人都给我听着!我是省公安厅厅长赵东来,我命令你们,放弃反抗,双手抱头,都给我退出来!”
喇叭的声响穿透火海的噼啪声,却没能撼动工人们的决心。
“你们蛇鼠一窝!官商勾结想吞了我们的厂子!”
“滚出我们的厂子!这是我们流血流汗挣下的家业!”
“不可能!跟他们拼了!拼了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
此起彼伏的怒喝声汇聚成洪流,工人们紧紧靠拢在一起,手中的器械握得更紧,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赵东来握着喇叭的手青筋暴起,脸色铁青得吓人。
他抬眼示意身后的突击队准备行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车笛声划破夜空,李达康的专车冲破夜色,稳稳停在警戒线外。
赵东来当即扔下喇叭,以12秒88的速度朝着专车跑去,脚步麻利得不像个身居高位的厅长。
车门打开,李达康一身深色正装,面容严肃得能拧出水来,刚一落地便沉声问道
“东来,情况怎么样了?”
“李书记,工人们点燃了汽油,手持器械反抗,情绪十分激动,拒不配合撤离,已经形成对峙局面。”
赵东来压低声音,快速将现场情况逐一汇报,语气里带着一丝焦灼。
“混账!”
李达康勃然大怒,脚狠狠跺在地上道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想造反吗?赶紧让公安系统的人上!我倒要看看,谁的头这么铁?”
“李书记放心!”
赵东来立刻附和,转身就要去下达命令,“我这就安排,绝不耽搁事!”
“等一等!”
一声沉喝突然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动作。
赵东来和李达康齐齐转头,只见祁同伟带着市局的警察赶了过来。
“李书记,赵厅长!”
祁同伟快步上前,目光扫过现场的火海与对峙,沉声道
“现在场面混乱,极易发生伤亡,我建议立即停止拆迁。高书记马上就到,不如等他来了,听听他的意见再做决定!”
李达康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做事了?拿高玉良来压我?就算他本人在这,我也未必会怵!)
“祁同伟,谁让你擅自出警的?”
赵东来的声音冷得像冰,道
“我早就跟你说过,大风厂的事由省厅接手,不需要你们市局干预!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你的人,麻溜给我滚蛋!”
他心里清楚,这时候必须坚定地站在李达康这边。
祁同伟本就憋着一口气,被赵东来这番话彻底惹火了。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是市局局长?
“赵厅长,不好意思,”
祁同伟挑眉冷笑道
“我是奉了省委高书记的指示前来维稳,怎么?要不你给高书记也写个命令,只要他点头,我这就带人撤?”
“你……”
赵东来语塞,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高玉良是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他一个省厅厅长还真没资格对其发号施令。
“够了!”
李达康怒喝一声,目光如刀射向祁同伟道
“这里的事我说了算!高玉良有意见,让他直接来找我!”
“达康同志,话不能这么说。”
又一道声音传来,高玉良扶着头发花白的陈岩石,缓缓从车上走下来。
他冲祁同伟微微点头,随即看向李达康,语气带着几分沉稳道
“现在工人们都在厂区内,情绪激动且身处火海之中,贸然采取强制措施,一旦发生动乱闹出人命,那可就真得偿失了!”
“是啊,李达康!”
陈岩石挣脱高玉良的搀扶,上前一步,指着厂区内的工人们,愤怒地质问道
“这些工人跟着大风厂干了一辈子,就盼着能拿到应得的补偿。你这么硬拆,他们要是出了意外,这个责任算谁的?”
李达康心里怒火中烧。
(一群刁民,还有这些故意来添堵的家伙,真当我好拿捏?我用得着你们来教育?)
但脸上却不能表露分毫,只是死死盯着高玉良,沉声道
“玉良书记,你是政法委书记,我倒要问问你,大风厂的拆迁手续,哪一项不合法、不合规?”
高玉良闻言,随即放缓语气道
“达康同志,合法合规是底线,但工人同志的利益也不能不顾。既然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我看不如搞个现场办公,把厂方、工人代表、拆迁方还有相关部门的人都找来,丁是丁,卯是卯,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开,争取一次性解决,也不耽搁你的招商项目,你看怎么样?”
“好!好!好!”
一旁的陈岩石立刻附和,转头看向李达康道
“不愧是玉良,这个办法最稳妥!李达康,你得多学着点,做事不能这么急躁!”
李达康听得心头火起,刚要反驳,却被赵东来悄悄拉到了一旁。
“李书记,”
赵东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急切道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绝不能现场办公!他们就是故意来拖延时间的,我建议一不做二不休,现在就把人赶出来,直接拆迁!要是今晚妥协了,以后咱们的工作就更难开展了!”
(他梁的,要是按高玉良说的搞,赵瑞龙和自家娘们那点算计,怕是要被挖出来了!)
李达康眉头紧锁,内心飞速盘算。
赵东来的话没错,高玉良和陈岩石来得这么巧,分明就是故意来给自己添堵的。
他咬了咬牙,心里暗骂。
(玛德,总有刁民想害朕!这场博弈,他绝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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