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人民医院的急诊楼灯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走廊里的焦灼与凝重。
急救室的红灯亮得刺眼，里面，陈海正被医护人员围着紧急抢救，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次跳动都揪着门外人的神经。
护士攥着从陈海身上翻出的证件，手指微微发颤，快步拨通了反贪局的电话。
消息传来时，季昌明正在审阅一份案件材料，钢笔“啪”地落在纸上。
陆亦可刚结束一场问询，听到“陈海车祸，正在抢救”的字眼，瞬间脸色煞白。
两人来不及多言，抓起外套就往医院赶，一路车流匆匆，满心都是不敢置信的惶恐。
推开急诊楼的大门，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确认抢救室里的人正是陈海后，季昌明眉头紧锁，沉沉叹了口气，眼底满是痛惜。
陆亦可红了眼眶，强忍着泪水，手指攥得发白。
“得告诉陈老他们。”
季昌明的声音沙哑，拨通陈岩石电话时，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沉重。
挂了电话，他又拨通了高玉良的号码，将情况简要汇报，语气里满是急切与无奈。
省委办公室里，高玉良刚听完一份工作汇报，接到电话的瞬间，脸上的从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震惊。
“确定是陈海？情况怎么样？”
他追问两句，得到模糊的答复后，当即起身道
“备车，去京州市人民医院。”
医院走廊里，哭声突然划破沉寂。
“我的儿哟！你咋回事啊？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海子一定是被暗害的！”
王馥珍被陈岩石扶着，脚步踉跄地赶来，一看到抢救室的红灯，便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双手拍着墙壁，悲痛欲绝。
陈岩石脸色苍白如纸，平日里挺拔的脊背微微佝偻，他紧紧扶着老伴，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着
“这叫什么事？这叫什么事？”
脑海里闪过的，是不久前还跟自己畅谈工作的儿子，干儿子马上担任，亲儿子眼看就要大展拳脚，怎么就突然遭了这样的横祸？
脚步声急促响起，高玉良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凝重的关切。
“陈老、王老，你们保重身体。”
他扶住情绪激动的王馥珍，沉声道
“放心，会没事的，医生一定会尽全力，这事我也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话音刚落，另一道身影快步走近，正是省公安厅厅长赵东来。
他身着警服，神情严肃，走到众人面前，沉声道
“高书记放心，省厅已经控制了肇事司机，此事我们会联合季检、陈老一起查个清楚，绝不姑息。”
高玉良的目光透过眼镜，在赵东来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原本盘算着让祁同伟来处理此事，对于赵东来这种“听宣不听调”的家伙，他有些本能的排斥。
但此刻，陈岩石夫妇悲痛难抑，周围气氛沉重，他终究没有拒绝，只是缓缓点头，语气坚定道
“此事，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急诊室的红灯依旧亮着，走廊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各自的心事，悲痛之下，一股无形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牵扯着汉东的风云变幻。
而抢救室里的陈海，还在与死神艰难博弈，他的生死，不仅关乎一个家庭的命运，更牵动着一场即将掀起的风暴。
燕京的秋意已浓，长安街旁的银杏叶铺就出一地金黄，却掩不住反贪总局大楼里凝重的气息。
侯亮平握着手机的指关节泛白，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紧绷的神经。
多方辗转联系，从汉东省检察院的老友到医院的值班护士，每一次沟通都让心沉一分，直到最后那个冰冷的消息砸进耳膜
——陈海出事了，车祸重伤，至今昏迷未醒。
脑海中瞬间回放起几小时前的通话，陈海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兴奋与谨慎，说他终于联系上了敢举报赵家的关键人物。
“猴子，我这边收到实名举报，事关赵家、丁义珍，还有……”
话音未落，便是刺耳的刹车声与重物撞击声，随后便是无尽的忙音。
侯亮平闭上眼，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现在，他十分有十二分的笃定在心底翻涌。
这绝非意外。
陈海追查汉东贪腐案，步步紧逼赵家核心利益，此刻恰在接头前夕遭遇“车祸”，背后定然藏着一张盘根错节的黑网，一场蓄意的灭口。
想通此节，侯亮平再也按捺不住，几乎是一路小跑冲向秦局长的办公室。
门被他猛地推开，带着一股风撞进室内。
反贪总局办公室内。
局长秦明，正低头审阅一份厚厚的案卷，笔尖悬在纸面，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抬头。
看清来人是侯亮平，他紧绷的嘴角才稍稍松弛，放下笔打趣道
“亮平，怎么了这是？后面有狗追你啊！”
“哎呀，我的秦局，祸事了，出大事了！”
侯亮平反手带上门，门栓“咔哒”一声扣紧，他几步跨到办公桌前坐下，语气急促得不带一丝停顿道
“就在刚刚，汉东反贪局的局长陈海出车祸了！”
见秦局长眉头微蹙，面露不解，他立刻补充道
“他正在和我通话，说要去见举报赵家的核心人物，拿到材料就准备来燕京，结果话还没说完，就出事了！
你品，你细品？”
秦局长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川字，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沉声道
“你是说……”
“杀人灭口！绝对错不了！”
侯亮平猛地一拍桌面，眼中燃着怒火与决绝道
“秦局，我申请去汉东！手提三尺剑，荡尽那污泥浊水，揪出幕后黑手，为陈海讨个公道，还汉东一片清朗天地！
陈海的板板，不能白躺！”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仿佛已经看到了汉东那片迷雾笼罩的战场。
陈海：其实我还可以抢救一下的……
秦局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手指停顿在纸面，沉吟道
“看来，这件事确实不是偶然。不过，你要去汉东，这件事还得钟小艾同志同意啊！”
侯亮平闻言立刻起身，胸膛挺直如松，一脸正气凛然道
“秦局，我认为，这汉东我一定要去！陈海是我的战友，是反贪战线的兄弟，我不能看着他白白受此重创，更不能让腐败分子逍遥法外！”
秦局长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哭笑不得道
“我要的不是你认为，我要钟小艾认为，可懂？”
侯亮平脸上的坚定瞬间僵住，随即垮了下来，像被扎破的气球，蔫蔫地说道
“那行吧，我这就去‘通知’她。”
“通知”两个字说得有气无力，带着几分自我安慰的倔强。
说罢，他又风风火火地转身，推门离去，脚步虽快，却少了几分来时的决绝，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忐忑。
秦局长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内心腹诽。
就你？还通知？
怕是得乖乖等着被“审批”吧。
办公室里重归平静，可秦局长的目光重新落回案卷时，眼神已然变得凝重
——汉东这潭水，看来是真的要被搅开了，而侯亮平这把尖刀，一旦插进那片漩涡，是福是祸呢？
燕京的暮色浸着鎏金， cbd 旁的高档餐厅里，水晶灯折射出暖柔的光，衬得满室精致。
侯亮平动作麻利地拉开雕花餐椅，待钟小艾优雅落座，立马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眼神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张扬。
服务员应声上前，托盘里的菜品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琥珀色的鲍汁扣辽参、莹白的刺身拼盘，还有一瓶年份久远的红酒，一一摆上餐桌。
瓶塞弹出时的轻响，让侯亮平的“豪横”气场更足了些。
钟小艾瞥了他一眼，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道
“咋的？这个月不过了？我告诉你，零花钱用完了可别找我批！”
方才还一脸得意的侯亮平，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般萎了下去，嘴角垮下来，可怜巴巴地凑上前道
“小艾，你看你，我这不是看你最近忙工作辛苦，特意犒劳犒劳你嘛？”
“少来。”
钟小艾不为所动，拿起银质餐具轻轻搅动着面前的餐前汤道
“有事说事，不然我可走了。”
见糊弄不过去，侯亮平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褪去，换上一副悲愤模样，声音都沉了几分道
“小艾，陈海、陈海他出事了……”
钟小艾手中的汤匙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脱口而出道
“这么突然？什么时候死的？”
“呃……”
侯亮平噎了一下，连忙摆手道
“那个，还没死，不过伤得很重，也快了！”
陈海：……
侯亮平说着，脸上又添了几分急切。
钟小艾挑眉，语气依旧平静道
“这和你有啥关系？”
“怎么没关系！”
侯亮平猛地提高声音，桌角的酒杯都跟着晃了晃道
“小艾，陈海一直在查汉东赵家，都找到他们腐败的关键线索了！他正和我通电话，说要去见举报人拿材料，话还没说完就出了‘意外’！这分明是杀人灭口！我一定要去汉东，揪出这些蛀虫，还汉东一个朗朗晴空！”
钟小艾蹙起眉头，放下汤匙，语气带着几分现实的考量道
“你？
去汉东？
那孩子怎么办？
我的饭谁做？
衣服谁洗？
家里卫生谁打扫？
你走了，这一摊子事难道都堆给我？”
听着钟小艾一桩桩分配起自己走后的家务，侯亮平急得不行，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钟小艾面前，“咚”的一声单膝跪地，双手合十，语气恳切又带着几分夸张道
“艾子！陈海可是我的挚爱亲朋、至交好友啊！他现在躺在医院生死未卜，我不能坐视不管！”
餐厅里不少食客闻声侧目，钟小艾脸颊瞬间涨红，又气又窘
——这家伙神经也太大条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跪，还喊着他们“打报告”时的专属称呼！
她瞪了侯亮平半晌，又环顾了一圈四周的目光，踌躇良久，才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去、可、以，得加钱！”
侯亮平眼前瞬间一亮，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脸上的急切一扫而空，满是狂喜道
“没问题！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别说钱了，啥都给你！”
钟小艾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语气傲娇道
“我的意思是，工资卡上交，零花钱我按月给你发。省的你去了汉东没人管着，瞎搞一气，学坏了！”
侯亮平心里“咯噔”一下，刚燃起的喜悦瞬间被浇了半盆冷水。
但一想到能荣归故里，手执尚方宝剑，诛尽贪官的风光，他咬了咬牙
——罢了，罢了，大不了去找父母，偶尔啃啃老也无妨！
他立刻挺直腰板，一脸正气凛然道
“没问题！小艾你放心，我侯亮平向来与赌、毒不共戴天，一心只抓腐败分子！”
钟小艾看着他那副“壮士断腕”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拿起红酒杯递给他道
“行了，别贫了。喝了这杯。汉东凶险，自己多加小心。”
侯亮平眼睛一亮，连忙接过酒杯，与她轻轻一碰，清脆的响声在暖光里回荡
——燕京城的这顿晚餐，成了他出征汉东的战前序曲，而那上交工资卡的“牺牲”，则是他义无反顾的决心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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