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六点，迈克、丹尼尔和汤姆准时按响了上东区别墅的门铃。三人脸上都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兴奋，一进门就与林彦热络地拥抱、互相打趣，客厅里瞬间充满了年轻人的欢声笑语。
林彦特意吩咐王玉玲准备了一桌丰盛的中式“硬菜”——红烧肘子色泽油亮，清蒸东星斑鲜香扑鼻，北京烤鸭片得薄如蝉翼，还有各色精巧的点心。席间，几人谈天说地，追忆往昔，气氛热烈。
迈克显然是彻底放开了，面对一桌佳肴，他刀叉筷子并用，吃得酣畅淋漓，风卷残云般将面前的食物一扫而空。待到甜品上桌时，他已经满足地向后瘫倒在椅子里，双手抚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发出一声悠长的、饱胀的叹息，那模样活像一只心满意足、动弹不得的慵懒海豹。
林彦看着他这副被撑到眼神放空的样子，不由得扶额，内心一阵无言。
迈克满足地拍着肚子，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林，就是这个味道！我五年没吃到了！在费城，天天不是啃冷三明治就是吃便宜披萨，都快忘记热乎饭菜是什么味道了。
林彦笑着给他添了杯茶：看来未来的策展人日子过得挺辛苦。你的第一个展览准备得怎么样了？
下个月！迈克立刻坐直身子，眼睛发亮，在一个旧仓库改造的艺术空间，虽然位置偏了点，但氛围特别棒。我策划的是街头艺术与城市声音主题展，要是你能来就好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期待。
这时汤姆插话，一身运动装扮显得格外精神：别听他诉苦，他现在可是混得风生水起。我在哥伦比亚主修体育管理，刚在尼克斯队完成暑期实习。他做了个标准的投篮动作，从球员数据分析到门票销售策略，这才是真正的实战。林，下次我组织，带你们去麦迪逊广场花园看球，保证前排座位！
一直安静用餐的丹尼尔推了推眼镜：你们的活动听起来都很热闹。我在加州大多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跟着威廉姆斯教授做航天器空气动力学研究。他的语气平静却充满专注，最近在优化再入舱的外形设计，希望能将阻力降低百分之五。
等等，风洞？阻力？迈克瞪大眼睛，丹尼，你说的是那种能把飞机吹跑的大风扇吗？这也太酷了吧！
汤姆敏锐地接过话：百分之五的阻力改善？这在竞技体育里就是冠军和亚军的差距。丹尼，你们实验室需要赞助商吗？我认识几位对航空航天特别感兴趣的校友。
林彦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位好友——在艺术、体育、航天领域各自发光的老友们，嘴角扬起欣慰的弧度：一位未来的艺术推手，一位体育产业的新星，还有一位在设计未来飞行器的科学家。他举起茶杯，敬你们的画布、球场和天空。
迈克大声附和着举杯：也敬林！虽然你还是这么神秘，但回来真好！对了......他压低声音，狡黠地朝汤姆眨眨眼，你刚才说的尼克斯前排票，还作数吧？
林彦放下茶杯，脸上带着些许歉意：迈克，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下个月正逢中国的春节，我必须回去一趟。
看着迈克瞬间垮下的肩膀，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温和的笑意：不过，作为不能到场支持的补偿，我可以为你写一封推荐信。你可以带着它去邀请一位画家参展，相信他会感兴趣的。
推荐信？迈克疑惑地歪着头，林，你什么时候认识艺术圈的人了？
卡洛斯，林彦轻轻吐出这个名字，仿佛在怀念什么，你听说过他吗？
卡洛斯？迈克下意识地重复着，随即像是被电流击中般猛地坐直身子，等等！你该不会是说——卡洛斯·里维拉？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引得汤姆和丹尼尔都好奇地转过头来。
迈克手中的叉子一声掉在盘子里，他猛地抓住林彦的手臂：你说的真的是卡洛斯·里维拉？那个在momA开个展时，连安迪·沃霍尔都去捧场的卡洛斯？
他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纽约时报》说他是将墨西哥壁画的灵魂装进了波普艺术的躯壳！上周我们教授还在课上分析他的《市场系列》，说他在可口可乐广告和传统陶罐之间找到的文化张力......
林彦轻轻推开迈克沾着酱汁的手，从西装内袋取出手帕擦拭：冷静点。没错，就是那个卡洛斯。
可是......这怎么可能？迈克仍然难以置信，他现在可是佩斯画廊的顶梁柱，一幅画能卖到五位数！
七年前在洛杉矶，他还在街角卖画。林彦抿了口茶，眼神悠远，那时候两个警察正要没收他的画具，我正好路过。
他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我买下了他当时所有的画，其中就包括那幅后来被洛杉矶郡立艺术博物馆收藏的《移民的母亲》的初稿。
汤姆吹了声口哨：哇哦，林，你这投资眼光比我在华尔街见的那些基金经理强多了。
这不是投资。林彦摇头，当时他倔强得很，宁可饿着也不肯接受施舍。我只好说想请他给查尔斯和小七画肖像。
丹尼尔推了推眼镜：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艺术新闻》上看到卡洛斯的专访时，他说最感激的是一位来自东方的知音
知音谈不上。林彦轻笑，只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有人愿意认真看他的画罢了。
他转向还在发愣的迈克：要写信吗？我看报纸上说，他下周应该就在纽约。我记得他工作室在苏荷区，离你的旧仓库不远。
要！当然要！迈克猛地站起来，差点打翻桌上的红酒，天啊，要是卡洛斯·里维拉能来我的开幕展，哪怕只露个面......
别太激动。林彦按住他的肩膀，记住，你现在不是去朝圣，而是以一个策展人的身份，邀请一位艺术家参与你的艺术项目。
他取出钢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把这个交给卡洛斯，他就明白了。不过迈克......林彦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重要的是你的展览本身够不够出色，而不是请来了多少大牌。
夜色渐深，街灯在车窗外交错闪过。林彦握着方向盘，先送迈克回皇后区。
车子停在熟悉的枫叶街口，迈克磨蹭着解开安全带，犹豫片刻还是转过头：林，你这次回去...还会回来吗？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小心。
后座的汤姆和丹尼尔也屏住了呼吸。
林彦转过头，昏黄灯光映着他温和的侧脸：当然会。他的声音沉稳而肯定，以后每年都会来纽约住上一阵。
这话像是一阵暖风，瞬间吹散了车厢里若有若无的离愁。迈克咧嘴笑了，重重拍了拍林彦的肩膀：说定了！
后座传来两声不约而同的舒气声，三个好友相视一笑，方才那点不安彻底消散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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