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只觉得自己的“意识”陡然一轻,仿佛从千疮百孔的躯壳中轻轻抽离,然后向着一个深邃的漩涡坠落。
林石头出生在北方一个偏僻的山村,家境是村里最赤贫的那一档。
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石匠,母亲体弱多病。记忆的起点,便是土坯房的寒冷、玉米糊糊的稀薄、以及身上永远打着补丁、洗不净尘土的粗布衣裳。
没有玩具,唯一的“娱乐”是望着连绵的秃山和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树。
一种对外界“广阔”和“不同”的模糊渴望,像野草一样在他心底最深处悄然滋生。
他资质“普通”,上学了,成绩中游。
渴望书本里描绘的山外世界,但家庭的负担让他早早就明白,读书可能是唯一却脆弱的出路。
他拼命学,挑灯夜读,但中考时,因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而发挥失常,与县里最好的高中失之交臂。
父亲抽了一夜的旱烟,第二天红着眼说:“石头,去读技校吧,早点出来,帮衬家里。”
那一刻,他第一次清晰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框”——那是命运,也是现实。他想争,但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和母亲愁苦的脸,争辩的话堵在喉咙里,化作了沉默的点头。
中专毕业,他成了县里一家老机械厂的学徒工。日子是按部就班的枯燥与沉重。
师傅的刻薄,同事的算计,微薄的薪水,重复的体力劳动。他曾因为提出一个小小的工艺改进建议,被车间主任嗤之以鼻,还被暗中调去最脏最累的岗位“打磨心性”。
辛苦一年,评先进时,名额却被一个经常给主任送礼的“关系户”顶替。他攥紧了满是老茧和油污的拳头,怒火在胸中燃烧,但想到等着他工资交学费的妹妹,想到家里需要翻修的屋顶,那拳头又缓缓松开了。
他没去闹,只是在下班后,一个人蹲在厂区后的废料堆旁,看着夕阳,沉默了很久。
经人介绍,他娶了妻。妻子是镇上小学的民办教师,起初觉得他老实肯干。
但日子久了,柴米油盐的窘迫、看不到头的未来,让抱怨越来越多。“看看人家谁谁谁…”“跟你过这日子真是倒了霉…”“我当初真是瞎了眼!”这些话像钝刀子,慢慢割着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
他试过更努力,接私活,熬夜帮人修机器,但收入的增长永远追不上开销和膨胀的欲望。妻子的眼神从期待到失望,最后变成了习惯性的淡漠和轻视。
他感到疲惫,深深的疲惫,有时下工回来,真想倒头就睡,什么都不管。但看到灶台上留给他的、哪怕已冰凉的饭菜,看到女儿熟睡中稚嫩的脸,他还是会爬起来,检查女儿的作业,盘算下个月的开支。
随着时代的变迁,厂子效益越来越差,终于倒闭。
他下岗了。
中年失业,如同天塌。四处打零工,搬砖、送煤、看仓库…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女儿要上高中,学费像一座山。妻子终于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带着女儿回了娘家,话里话外透着“过不下去就离”的意思。
林石头只能带着行李去省城看看能不能谋条生路。
那是一个大雪夜,他独自躺在冰冷出租屋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被,胃里因为长期饮食不规律隐隐作痛。
绝望像潮水般淹没了他。放弃吧…太累了…就这样吧…一个声音在心底诱惑着。
夜深了,万籁俱寂。
压抑的啜泣声从薄薄的墙壁另一边传来。是隔壁那个总是低着头匆匆进出、据说在准备考研的年轻大学生。
林石头麻木地想,大概又是压力太大吧,这世道,谁容易呢。他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不知过了多久,啜泣声停了。
紧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是凳子被踢倒的“哐当”一声闷响!
林石头浑身一个激灵,长期底层生活磨砺出的直觉让他猛地坐起。
那声音…不对劲!他几乎是本能地冲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扑到墙边,用力拍打隔板:“喂!隔壁的!小伙子!你没事吧?!”
一片死寂。
只有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在缓缓勒紧的摩擦声。
林石头的心脏骤然缩紧!一个可怕的画面闪过脑海!他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冲出自己房门,用尽全身力气猛踹隔壁那扇单薄的门板!
“砰!砰!砰!”
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断裂!
门撞开的瞬间,昏暗的灯光下,眼前的景象让林石头血液几乎冻结——
那个瘦弱的年轻人,脖子套在一条用床单撕成的粗糙布索里,布索另一端挂在房顶裸露的老旧管道上。他脚下是翻倒的凳子,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脸色已经开始发青,眼睛半睁着,瞳孔已经有些涣散,直直地“望”着破门而入的林石头,那眼神里是彻底的绝望和一丝解脱前的茫然。
一条人命!就在眼前流逝!
“我x!” 林石头爆出一句粗口,所有的自怨自艾在这一刻被对一条“生命”的急救本能冲得粉碎!
他疯了一样冲过去,一把抱住年轻人的腿往上托,但布索勒得太紧,年轻人已经失去意识,身体沉重。
环顾四周,这逼仄的出租屋里除了书和破烂,连把像样的刀都没有!情急之下,他看到墙角半块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碎玻璃!
他抓过那块玻璃,不顾割手的危险,用尽力气朝着绷紧的布索锯去!
粗糙的布纤维混着劣质的染料,割得他手掌鲜血淋漓,混合着玻璃嵌进肉里。他感觉不到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断!
“嗤啦——!”
布索终于断裂!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年轻人倒在他身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开始剧烈咳嗽,脸上渐渐恢复一丝血色。
林石头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着自己血肉模糊、颤抖不止的手,又看看地上缓缓恢复呼吸、眼神重新聚焦后流露出巨大惊恐和后怕、继而崩溃大哭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书桌上,摊开着家里的来信和一沓医院的缴费单,还有一封字迹潦草、充满自责与绝望的遗书。
他没有问为什么。这世道,一个穷学生被逼到这一步,还能是为什么?
他默默地爬起来,走到自己那边,在年轻人的哭声中,翻出那个藏在鞋盒底层、浸了他血迹的旧手绢包。
里面是他最后的三百二十一块八毛——下周的饭钱,拖欠了半个月的房租,也许还能给女儿买本她念叨了好久的习题册。
他走回去,把那个染血的手绢包,轻轻放在年轻人手里。
钱不多,甚至可能杯水车薪。
“拿去,人得先活着。活着…才有后话。”
年轻人愣住了,看着那包浸着鲜血,皱巴巴的零钱,又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眼眶深陷、手掌血肉模糊、比自己父亲看起来还要沧桑疲惫的中年男人,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林石头没再说什么,转身,慢慢走回自己冰冷的房间,关上门。
手上钻心的疼此刻才清晰传来,血滴在地上。胃里因为紧张和虚弱而抽搐。下周怎么办?他不知道。
但很奇怪,心里那块压了他半辈子、几乎让他窒息的巨石,仿佛被撬开了一道缝。
一丝微弱的光透了进来。
那是一种更质朴的东西——在自身难保的泥潭最深处,他遵从了本能,伸手拉住了一个坠落的人。他没有见死不救。就为这个,好像今晚的寒冷和明天的迷茫,都可以暂时忍受了。
突然,整个“林石头”的世界,如同被打碎的镜面,骤然布满裂痕!
所有贫寒、不公、轻视、重担、坚持这漫长而真实的“一生”所积淀的所有感受、所有选择、所有无声坚守与电光石火间的本能爆发,化作一道道光焰,从那碎裂的幻境世界中冲天而起,疯狂涌向他意识深处那尊人道虚影!
“我是…林石头?”
“不…”
“我是…林彦?”
幻境记忆与真实记忆开始疯狂对冲、融合!
“我经历这一切…为何?”
答案在融合中轰然迸现!
为了体验!
体验并非天之骄子视角下的“苍生”,而是作为苍生本身,在最极端的情况下,那真实的呼吸、重量、冰冷与…在绝境中依然会迸发的、最朴素的生命互曳的微光。
为了印证!
印证他的“道”,剥去超凡力量与天之骄子的华丽外衣后,在自身亦深陷泥潭能否坚守自己所欲皆所行的道!
“逍遥之道,非居高临下之俯瞰,而是纵陷泥潭,心向苍穹!身可困于方寸,神驰寰宇星海!我于困顿中不忘山外之想,便是逍遥!”
“求真之道,非仅求天地至理,更是求问心无愧之‘真我’!我这一生幻境,于最后关头,遵从了生命对生命的本能悲悯与救援,俯仰皆可面对本心,这便是至真!”
“我之道…在庙堂之高,在江湖之远,在九天雷霆之下,亦在人间烟火与生死一线的尘埃之中!红尘万丈,生死悲欢,皆是我道场;众生百态,生命微光,皆是我心印!”
“轰——!!!”
识海剧震!前所未有!那尊人道虚影,在吞噬了这完整的“红尘历练”之后,发生了本质的蜕变!
它彻底凝实,仿佛有了真实的血肉与温度!
人道虚影——进阶为红尘道身!
心魔劫,破!
林彦的意识回归本体,双眼蓦然睁开。
眸中,左眼似有雷霆生灭、宇宙混沌,是修真者林彦的锐利与浩瀚;右眼却沉淀着人间悲欢、世事沧桑,是林石头于尘埃绝境中迸发的神性之光。
两者和谐统一。
林彦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好歹毒的心魔劫!
封印住自己的记忆,让他在泥沼中浑浑噩噩过完一生,若是林石头一生都没有过自己的坚持,那自己就会在心魔劫中沉沦死去。
劫云散尽,夜空如洗。
海天相接之处,造化甘霖与天地灵气,宛如天河倒卷,朝着他沛然洒落!
元婴,就在此刻!
远处,小七似有所感,望着林彦轻轻“呜”了一声,尾巴不自觉地摇动起来。
谢青辞等人,更是心神震撼,他们虽不明白具体,却能清晰感觉到,少爷渡劫成功后散发出的道韵,与古籍记载的任何元婴修士都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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