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孩子，我带你去吃饭。”
“那，春呢？”
“现在是他的工作时间，他每天晚上都在外面，凌晨以后才回来。”
德西温和地解释着，“你出现得太突然，给他一些时间接受吧。”
“还有，那个姑娘……”
德西如有深意地看着自己儿子。
虽然不知道阿碧和司里除了这个的事情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关系和联系。
但今天，司里和阿碧两个不同国家的年轻人，举手投足都这么熟稔。还是让他敏感地做了些猜测。
那姑娘，给小可爱喂药时，举动是那么自然。一看就很善良单纯。
他刚刚再次确认，司里还未婚。甚至还没有认真谈过恋爱。
德西是过来人。
他知道一个男人如果已经把一个女孩放在心上，会是什么样的。
今天司里与自己刚刚重逢。所有情绪悲喜，一时不能自控，全在自己这个父亲身上。没太顾上那位姑娘。
但做父亲的很细心，也明察秋毫。
他能敏锐地洞察到一些蛛丝马迹。关于儿子的心。
“她应该是和春在一起。”德西回望着病床上的媳妇，语气缓缓地道。
“那可是一个好姑娘。”
司里白皙的脸上泛起隐隐红晕。
那个姑娘。……。
他会的。
不过现在，他舍不得离开父亲一分一秒。像个终于拿到了糖罐里美味糖果的孩子，对父爱有着割舍不了的贪恋。
他不要离开这个糖罐。
司里跟德西，在那条胡同附近的小馆子吃了晚餐。父亲带他品尝这里的美味、羊蝎子。
在这个城市生活多年，父亲显然很喜欢这里的食物。这里有全国各地风味的餐馆，价格还非常可爱。
那个羊蝎子就是其中之一。整锅端上来的时候锅气满满热气腾腾，有诱人又独特的肉香味。
这是2000年。华德来往的航班并不方便。他能唯一选择的直航，是法兰克福。
司里赶来静城的旅途，堪称一路奔波。
司机先将他从慕尼黑开车送到法兰克福机场。又搭乘直飞航班，快十二个小时才抵达。
下了飞机后，他也没有时间去倒什么时差。
被精神亢奋支配着的他，要着急来找爸爸，三十多个小时，只吃了些简单的飞机餐。
今天整个下午，要不是阿碧。弟弟司马春连杯待客茶，本来都不太想给他喝。
此时也是饥肠辘辘了。
快三十岁了，能第一次跟亲爸在一起用餐，司里的内心激动极了。
对父亲推荐的一切，还没入口，司里看着邻桌点的几道，忍不住就开口夸赞。
“这些，好好吃！”
那羊蝎子明明是羊的脊背骨头，但老板做生意很良心。上面的瘦羊肉又厚又多，还炖得鲜香入味。
真是一口入魂。鲜嫩得，司里想把舌头也一起卷了吃了。
上次他与叔叔来，吃的东西全是老字号、宏观大店巨制。
除了星级酒店餐，就是专给外国友人推荐的仿膳饭庄、全聚德、烤肉宛、东来顺之类。
店面装修得高大上又国际范。
一杯一盏、一汤一碗，酒杯餐具用的都是古典、精致的瓷器。
很有贵族气息。叔叔吃得很满意。
但对司里来说。不是说菜肴不好吃，但缺了“爸爸”这味亲情佐料，通通差些味道。
如今父亲只是带他来街道边，进平民百姓常吃的食肆小馆。只看着这与德国的冷清、秩序，截然不同的热闹烟火气。
司里就像个终于被爸爸宠爱的孩子一样，心里就喜欢得不得了。
那肉多又鲜美的羊蝎子，司里自己爱吃，又见父亲爱吃，觉得一锅哪里过瘾，又要了一锅。
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样一大锅，里面的羊肉还不少，价格才12元！
不过是德国一杯咖啡的价钱。
父亲告诉他，自己在语言学校任教的每月工资是5000多元，也算是这里的高薪。
除了支付房租、以及那位毕阿姨的医药费，还有一半剩余。而2000多元，足够每周都下两三次馆子。
而弟弟司马春，在酒吧歌唱工作，如今收入也还可以，能自食其力。
看上去，父亲是个美食家，他津津乐道、如数家珍地介绍着，让司里去尝尝什么菜式。
一个多月前与叔叔来时，司里还没觉得，这个国家的菜肴有这么香。
但是与父亲在一起，就觉得什么都好吃。
这是家新疆馆子，地域上是华国的一个大省。
私立学校有些福利，比如，会组织教职工一年出去旅游两次。
那时候，就是司马春在家照顾妈妈。德西会跟着同事，去省外旅游。
这几年，他也去过一些城市，看到了那些城市的变化，他也讲了一些风土人情。
现在，馕烤羊腿肉、羊肉串、大盘鸡、过油肉拌面。每一道都在司里的味蕾上。
那个面条实在太好吃了。司里尝了一口，就毫不犹豫地用筷子继续干饭，没有停顿过。
他的筷子经过多次练习，已经很纯熟。吃面条不在话下。
德西慈爱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二十多年缺席的父爱，在此刻，一股脑儿地倾泄而出，给他。
老板一直在盯着这两位蓝眼睛父子，德西是这家店的常客，当然，之前也和司马春一起来过。
如今有一个和德西的长相、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复刻出来的年轻人，坐在对面。
老板很肯定地跟老板娘说。
“这是他儿子。”
“那，之前经常跟着来的那个呢？”
“也是。”
司马春头发颜色没这么金黄，但眼睛是深蓝色的。
“他两个儿子，怎么长得不一样？”
“这都不知道。这个是纯的，那个是混的呗。”
“那他有两个老婆啊。”
“当然了，不然，儿子咋生出来的。”
悄声的八卦，讲的都是新鲜事。
老板既好奇，又觉得他们这样的老外食客坐在靠窗前座位上，一副酣畅淋漓、大快朵颐的样子，简直就是活招牌，很给店里吸引回头率。
有人从窗外，一直眼神不错地盯着他们看。甚至有人为此进店消费了。
中年的德西，有一种学者的随和、文雅，气度不凡。
而司里一身剪裁精致得体的西装，周身商业精英范儿，一看就是大公司的高管。
五官深邃俊朗，英俊得很，就是如今流行的时尚杂志上那种国际超模。太好看了。
连老板娘都瞧得芳心大动。
更别提那些服务员小姑娘了。明明在服务别的桌，眼睛，都往这桌上瞟。
这对父子，实在是店中的稀客。
老板痛快地，让服务员送了他们三个羊肉串。那肉串是木枝穿的，有小臂那么长。
老板表情颇诚恳地问，能不能和他们拍张合影留念。
司里很注重个人隐私，第一反应当然是不同意的。
可德西早就入乡随俗，和群众打成一片。他是这家店的常客，喜欢厨子做的每道菜，满口就答应了。
“可以。可以。怎么拍？”
这个儿子对父亲热爱地很，爸爸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这下司里马上乖乖地，和爸爸站在一起拍了。还友情附送了很得体友善的微笑。那张万人迷的脸，简直能让小姑娘心中尖叫。
接下来司里一边吃，一边观察着父亲、脸上始终都有的惬意。
无论曾经历过什么，那神色都是波澜不惊淡定随和的。
仿佛岁月的那些残酷屠刀，从来没有对他挥刀相向过。
即使不离不弃地照顾毕阿姨那么多年，父亲依然是那么乐观坚强、在平淡的生活里怡然自得。
这片土地，竟然有这样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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