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的精神世界,早已沦为一片炼狱废墟。
天空是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暗红色,仿佛一块巨大的永不愈合的疮疤。
脚下的大地不再是坚实的土壤,而是粘稠如沸腾的沥青。
一道道漆黑裂痕粗暴地撕裂着这片精神空间的每一寸。
源自【拉格纳罗斯】的暴怒业火与【利维亚坦】的嫉妒毒涎,如同脓血般从中汩汩涌出。
沈渔的身影如同一缕苍白的月光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中艰难穿梭。
她那总是平静淡然的脸庞,此刻写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与痛楚。
昔日冷漠的冰蓝色眼眸,此刻倒映着这片属于她最重要之人的内心地狱。
“必须再快一点……”
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精神感知试图捕捉那一丝属于原本沈烬的灵魂波动。
然而,这片精神领域的污染太深太重了!
她的感知刚一释放出去就如同陷入无形的蛛网,被无数疯狂的呓语和负面情绪缠绕。
更可怕的威胁是【拉格纳罗斯】与【利维亚坦】的原罪的意志,祂们现在已经锁定了沈渔这个不该存在在精神世界之中的“异物”!
“轰——!”
一道漆黑火柱悍然劈落,灼热的气浪瞬间将她身后的精神残骸汽化。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脚下粘稠的大地猛地裂开,数十条闪烁着暗紫幽光、布满吸盘的触手毒蛇般弹射而出,带着侵蚀灵魂的尖啸,缠绕向她的脚踝!
沈渔的身影在间不容发之际化作一道流光侧滑避开,但一道逸散的诅咒波纹仍如鞭子般扫过她的手臂。
“嗤——!”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袭来,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直接灼烧灵魂的恶毒火焰,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和精神都点燃。
“呃……!”
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瞬间就牙关紧咬。
她的周身爆发出清冷的光辉,强行将那诅咒之力逼出。
但付出的代价是她本就虚幻的身影肉眼可见地又黯淡了一分。
不能硬拼!必须尽快找到他!
沈渔当机立断,朝着一个方向突围。
而她身后的追击却一直如影随形,灵魂的咆哮与嘶鸣汇聚成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交响乐。
最可怕的是现在这片精神世界本身也在与她为敌!
她前方的景象疯狂扭曲、变幻,断壁残垣如同活物般移动,试图将她困死在这座精神迷宫里。
在一次近乎绝望的闪避后,她慌不择路地撞入了一片尤其浓重的精神迷雾。
就在她以为山穷水尽之时,迷雾尽头,竟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座建筑的轮廓——它与周围炼狱般的环境格格不入,散发着一种陈旧却……异常宁静的气息。
当沈渔看清那建筑的瞬间,她的身影猛地一颤,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斑驳的围墙,生锈的铁门,以及门旁那块饱经风霜、却依然能辨认出“朝阳”字样的木头牌子……
这是二十年前浙都的那家孤儿院!
那里是她最早在沈烬脑海出现的地方,同时这里也是沈烬童年记忆最初的锚点,是她与他之间,所有复杂纠葛与最深羁绊的……起点。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沈烬这几乎被原罪彻底扭曲的精神世界最深处,竟然会如此完整地保留着这个地方。
仿佛是他灵魂最后的本能,死死守护着这片不容亵渎的净土。
在她的身后,原罪化身的扭曲气息已如海啸般迫近,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几乎要碾碎她的精神体。
没有时间犹豫了!
沈渔一咬牙猛地撞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冲入了孤儿院的院落之中。
“砰。”
在她进入的刹那,身后的铁门无声地关闭。
而外面那炼狱的喧嚣与恐怖的追击声竟然瞬间被隔绝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断。
院落内,光线昏暗,却弥漫着一种死寂的宁静。
这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切都保留着记忆中的模样——破旧的滑梯,掉了漆的秋千,还有那棵记录着无数夏日与蝉鸣的老槐树……
沈渔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心中沉默无言。
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钥匙,开启着她内心最深处的记忆匣子。
这是沈烬特意留下的地方吗?
她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向院内深处走去。
随着她的脚步,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幻。一幕幕属于她和沈烬的记忆碎片,如同老旧的默片,悄然上演——
首先出现的就是一个严冬的清晨。
天色未亮,一个瘦小的男孩,正哆哆嗦嗦地在院子里进行着残酷的体能训练。
他穿着单薄的衣衫,嘴唇冻得发紫,每做一个俯卧撑,身体都在剧烈颤抖。
因为不能被那些孤儿院的老师和其他的孩子发现自己的异样,沈烬只能在他们所有人都还没有起床之前就早早锻炼。
看到这一幕的沈渔的心猛地一抽。
她记得这个早晨,记得他眼中那远超年龄的、狼崽子般的倔强。
那时作为“哥哥”的她一遍遍冷漠地在他的心底督促他保持呼吸节奏,一遍又提醒他动作一定要做的足够标准。
男孩的手掌按在冰冷的地面上,冻得通红,甚至粘掉了一层皮,渗出的血珠在寒风中迅速凝固。
但当时的沈渔却硬生生逼着自己冷下心来不去管男孩身体上遭受的那些痛苦。
她知道这些都是为了沈烬之后的路能够更顺遂的未来,如果小时候的沈烬没有磨练出坚忍的心性,没有掌握那些基本的战斗技能的话以后他所要面对的那些恐怖存在将会无比艰难。
……
清冷的月光洒满院落。
“哥哥”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精准地讲解着人体最脆弱的要害与一击毙命的技巧。
年仅九岁的沈烬则紧握着一根粗糙的木棍,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练习着突刺。
现在当沈渔再看着小沈烬那专注到近乎偏执的侧脸,心中只觉得一阵尖锐的酸楚。
她亲手将杀戮的技巧刻进他的骨髓,剥夺了他本该拥有的、无忧无虑的童年。那份沉重的“五百年的执念”,如今回想起来,是何等的残忍与自私。
汗水沿着沈烬的鬓角滴落在尘土里。
他的虎口早已被木棍磨破,鲜血浸湿了棍身,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神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如同最完美的杀人机器胚子。
从“哥哥”出现仅仅三年的时间过去沈烬的身上就再也看不见一丝孩子气,他那冰蓝色的眼底此时只有一片冰冷和麻木。
一幕幕往事的画卷,在这寂静的院落中无声地展开,每一帧都带着沉重回忆的重量,压在沈渔的心头。
当别的孩子或许还在为得到一颗廉价的水果糖、一个破旧的布娃娃而欢呼雀跃时,年幼的沈烬得到的,只有脑海中“哥哥”那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
“依赖外物,是软弱的第一步。情感、外物,皆是累赘。在未来你能依靠的,永远只有你自己的身体和意志。”
那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刺入男孩尚未成熟的心智。
除此之外沈烬还得学会表演伪装,他不能在其他的孩子和大人面前暴露出他异于常人的一面。
忍耐也是成长必须要经历的一课。
沈渔清晰地“看”到几个身材高大的孩子将瘦小的沈烬堵在墙角,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下。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破裂,鲜红的血染脏了洗得发白的衣领。
但沈烬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哭,只是一声不吭地承受着。
因为这是“哥哥”的话,他愿意相信她是为自己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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