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回来了。
当他撑着那叶扁舟，再一次悄无声息地，从那……浓得化不开的瘴气之中驶出的时候。
早已在船队之上，等得心急如焚的龙且与小五等人，甚至都……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他依旧是那个他。
但他的身上，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
那是一种仿佛，与他身后那片充满了原始的野性的古老的密林，彻底融为了一体的深邃与……苍茫。
他的手中，没有拿任何神奇的草药。
有的只是一节，早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通体漆黑的，中空的兽骨。
那兽骨之上，刻满了古老而……神秘的图腾。看起来不像是解药。更像是一件，充满了不祥气息的祭祀用品。
然而，季风却……只是平静地将那节兽骨，递给了早已看得一脸茫然的小五。
“磨成粉。”
他的声音，依旧简洁。
“用无根之水调和。”
“给所有‘染病’的兄弟服下。”
“这……”小五看着手中那散发着，丝丝寒气的诡异兽骨，脸上写满了犹豫，“师兄……这真的能行吗？”
“它不是药。”
季风缓缓地摇了摇头。他那翠绿色的右眼之中，闪烁着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光芒。
“它是一种‘态度’。”
“是这片土地，对于那个试图，用自己的‘规则’，去……强行扭曲万物的‘篡夺者’的‘宣告’。”
“它治不了身体的病。”
“但可以‘唤醒’，那些早已被外来的‘恐惧’所……侵蚀而……迷失了的‘心’。”
……
虽然依旧是听得云里雾里。
但出于对季风，那……近乎盲目的信任，小五还是立刻照做了。
他找来了船上最坚硬的铁器，小心翼翼地将那节漆黑的兽骨，一点点地刮成了，无比细腻的，黑色的粉末。
随即，又……用干净的器皿，接了那……从清晨的浓雾之中，凝结而成的“无根之水”，将那黑色的粉末，仔细地调和成了一碗碗，如同墨汁般的，奇异的“药汤”。
那药汤没有任何气味。
看起来，甚至比毒药，还……要更加的令人望而生畏。
但当那些尚且清醒的楚军士卒，将那一碗碗黑色的药汤，强行灌进了，那些早已疯魔了的同伴的口中的时候。
奇迹，再一次，发生了！
那些原本双眼赤红，如同野兽般疯狂嘶吼的士卒，在喝下那药汤的瞬间，身体便……猛地一僵！
随即，一阵阵如同炒豆子般的，黑色的雾气，竟……从他们的七窍之中，缓缓地飘散了出来！
他们的眼神，渐渐地从狂躁，恢复了清明。
他们的呼吸，也……渐渐地从粗重，变得平稳。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一场足以让整个船队，都……彻底崩溃的恐怖的“心病”，竟……就这么被彻底治癒了！
龙且早已被眼前这如同神迹般的一幕，冲击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那个自始至终，都……只是平静地站立在一旁的季风，眼神之中的敬畏，早已达到了顶点！
这一刻，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他所……结盟的，并非是一个单纯的墨家后人。
而……是一位真正掌握了，这天地之间，某种至高的“规则”的“异人”！
……
船队缓缓地驶出了，那片禁忌的水域。
北方的天空，依旧血色漫天。
那无形的，精神上的压迫感，也……依旧存在。
但有了那来自百越之地的“解药”，所有人的心中，都……多了一份底气。
也就在此时。
一艘自南方的支流，匆匆赶来的，小小的渔船，为他们带来了，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消息。
那艘渔船之上，并非是普通的渔民。
而是……几个身上带着刀伤，看起来异常彪悍的，百越部族的逃兵！
他们在得知龙且，这支打着“伐秦”旗号的楚国义军的存在之后，竟……是冒死，前来求援的！
从他们的口中，龙且与季风等人，终于得知了，如今那……早已被中原所……遗忘了的，遥远的岭南之地，正在，发生着怎样惨烈的悲剧！
自始皇帝，一统六合之后，他那……征服的脚步，便……从未停止。
一支由大将赵佗，所……率领的五十万秦军，早已深入了，那……地势险峻，环境恶劣的岭南之地！
他们在那里推行着，比在中原，更加残酷百倍的暴政！
他们强行迁徙中原的罪犯与……流民，与当地的百越部族杂居。试图用这种最野蛮的方式，去……稀释磨灭当地人，那……早已传承了千百年的，独特的文化与……信仰！
他们更是将所有，敢于反抗的百越部族的勇士，都……称之为“蛮夷”，进行惨无人道的屠杀！
而那……自北方所……蔓延而来的精神瘟疫，在那片充满了原始的杀戮与……怨念的土地之上，更是如同火上浇油！
无数秦军士卒，与百越部族的战士，都……在那精神瘟疫的影响之下，彻底丧失了理智，变成了只知道杀戮的野兽！
整个岭南，早已变成了一片真正的人间炼狱！
……
“将军！巨子！”
那个为首的百越勇士，双眼赤红，对着龙且与季风“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我王，早已战死！”
“如今，整个岭南的部族，早已四分五裂，各自为战！根本就……无法抵挡赵佗，那……虎狼般的大军！”
“我们听闻楚国义军，乃是仁义之师！特来恳求将军，能够南下出兵，救我百万百越族人，于水火之中！”
龙且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无比为难的神色。
他的目标是，北上伐秦。
如今兵力本就捉襟见肘，又……如何能够分兵南下？
然而，季风却……从他的话语之中，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
“你们说……你们的反抗，从未停止？”
“是！”
那百越勇士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熊熊的复仇的火焰！
“赵佗，可以征服我们的土地！却……永远也……征服不了我们的‘巫’！”
“我们的巫师，早已联合了起来！”
“他们正在用我们百越之地，最古老的‘异术’，与那些早已被‘鬼神’附体了的秦军战斗！”
“他们，在守护这片土地最后的‘魂’！”
……
季风，那……一黑一绿的双瞳之中，猛地爆发出了一抹骇人的精光！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始皇帝，所……开启的那场疯狂的“献祭”污染的，根本就不是单纯的土地，与……人心！
而是……这整个天地之间，所有规则的‘道’！
而无论是他们墨家，那……追求极致的秩序与……守护的机关之“道”。
还是那早已融入了素心血脉之中，追求天人合一的道家之“道”。
亦或是这遥远的岭南之地，那……充满了原始的，自然崇拜的巫蛊之“道”。
本质上，都……是这天地之间，那……生生不息的大道，在不同的人身上所……呈现出的不同的形态！
如今，那……来自“归墟”的逆天之“道”，试图吞噬染指一切！
那么，所有信奉着顺天而行的正道之士，便……都是天然的盟友！
这场战争早已不再是秦与六国之间的战争。
也不再是中原，与蛮夷之间的战争。
而是……
一场人与“神”。
一场秩序与“混沌”。
一场守护与“吞噬”的最终的对决！
季风缓缓地，扶起了那个早已泪流满面的百越勇士。
他的声音，无比的平静，却……又无比的坚定。
“回去，告诉你们的‘巫’。”
“守住，你们的土地。”
“北方的战场……”
季风缓缓地，抬起头，望向了那……血色的天际。
“交给我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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