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崖垂下眼帘,轻轻吹着茶杯里的浮叶,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闲聊:
“几位好汉火气太大,于身心无益。这海边风大,王老汉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若是吹病了,医药费可不止一个虚无缥缈的宝贝。”
她话里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要么滚,要么可能就得付出比勒索到的钱财更大的代价——健康。
黑疤脸眼神变幻,惊疑、恼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混迹市井,深知有些看似不起眼的人往往最难招惹。
权衡利弊后,他狠狠瞪了王老汉一眼,又忌惮地瞥了沈青崖一眼,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老东西,今天算你走运!我们走!”
三个地痞悻悻而去,脚步比来时匆忙了许多。
王老汉惊魂未定,呆立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朝着沈青崖的方向,噗通一声跪下就要磕头:“多谢沈娘子!多谢沈娘子救命之恩!”
沈青崖远远地虚抬了一下手,温和道:“起来,赶紧回家吧。以后遇到这种人,躲远点。”
王老汉千恩万谢地走了。
黑夜来临,“咚!咚!咚!”
急促的砸门声与少年带着哭腔的嘶喊,撕裂了渔村的宁静:
“沈姐姐!救命!黑疤脸他们又回来了,说要烧了村子!我爹……我爹快被他们打死了!”
沈青崖猛地睁开眼。
窗外月光如水,映亮她眼底的了然。
风波已至,再难安眠。
沈青崖披上灰褐色的粗麻外衣,戴上垂着灰纱的帷帽,拉开了门。
门外是小石头,满脸是泪和汗,浑身散发着海水的咸腥和……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沈、沈姐姐!我爹……黑疤脸他们又来了,我爹的头磕在船帮上,流了好多血,昏过去了!”
“人在哪?”
“在、在村口老槐树下!”
沈青崖没再废话,道:“带路。”
村口。王老汉躺在一块门板上,额角伤口狰狞,脸色灰白。
沈青崖蹲下身,两指搭在他颈侧。
指尖传来的微弱脉搏,让她恍惚了一瞬,像极了十年前,她探向师父颈脉时,那一片冰冷的死寂……
“不……”她呼吸一窒,强迫自己收敛心神。
她的声音透过帷帽,冷静得没有一丝涟漪:“脑震荡,创口深,失血过多。去打盆干净冷水,找最干净的布来。”
她下针极快,止血,上药,包扎。动作稳定精准,与弱不禁风的身躯格格不入。
“命暂时保住了。”她直起身,“失血太多,需要静养。明早我再来换药。”
王家婶子刚要跪下道谢,一个粗嘎的声音带着嘲讽响起:
“哟呵!这破村子还真有个装神弄鬼的郎中婆娘?”
黑疤脸去而复返,带来了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腰间挂着“煞”字木牌、面色阴鸷的中年男子。
黑疤脸指着沈青崖:“三爷,就是这女人!”
三爷目光如毒蛇:“敢管我们黑煞门的闲事,活腻了?”
村民们面露惧色,下意识后退。
沈青崖缓缓转身,先对村民轻声说:“把王伯抬回去,这里风大。”
待村民离开,她才看向三爷。
“黑煞门?”灰纱后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没听过。是专门欺负老弱妇孺,还是只会趁夜打闷棍的下三滥门派?”
三爷大刀一摆:“少废话!交出宝贝!从今儿起,白沙村每月每户还要交五两银子保护费,没有就血洗全村!”
“原来如此。”沈青崖语气平静,“我只要你们道歉,并赔偿五两药费。现在,立刻。”
“呸!给我上!掀了她的破帽子!”
两名汉子持棍扑上。
沈青崖轻轻叹气:“怎么说个理就这么难呢……”
话音未落,棍影已至。她看似无意地向后挪了半步,身体一晃。
左边汉子的棍锋擦着她的帷帽掠过,收势不及,“嘭”地砸在右边同伴面门上!两人齐齐踉跄。
黑疤脸想趁机前扑,却踩中棍子,抱着脚踝痛呼起来。
三爷脸色铁青:“果然有点邪门歪道!”他抽出短刀,身形灵活数倍,直刺沈青崖肩胛!
沈青崖没躲。
就在短刀即将刺中的刹那,她的脚尖轻轻一搓,一颗小石子精准打在三爷右腿的“梁丘穴”上。
三爷右腿一麻,刀锋偏了寸许,仅割破她衣袖。他想再上,整条腿却酸麻不止,险些跪倒。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沈青崖平淡道,“不过是你旧伤发作。你肺经有陈年暗伤,强行运功,轻则麻痹,重则咳血。若再不调理,废掉的就不只是腿了。”
三爷脸色剧变,下意识摸了摸胸口。这女人说的,全中!
他看着那顶帷帽,只觉后面藏着一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走……我们走!”他声音干涩,带着仓皇。
“且慢。”沈青崖道,“赔偿和道歉。”
三爷僵住,王家婶子却连忙打圆场:“不用了!好汉们慢走……”
沈青崖帷帽微动,终是化作一声轻叹。人愈善,愈易受欺凌。
黑煞门众人落荒而逃。
村口重归寂静,只余下沈青崖压抑的低咳。
“都回吧,夜里关好门户。”她不再多言,转身融入夜色。
十年前,她失去一切,藏身于此。
如今,连这最后的容身之所,也因黑煞门的出现而变得岌岌可危。
她不怕争斗,只怕……十年前的那场噩梦,会以另一种方式,在这座平静的渔村重演。
次日清晨,沈青崖给王老汉换药回来,听到村口传来喧哗。
村民们围在海边,指着海面。
一个模糊的黑点被海浪推上沙滩——是个人!
几个年轻人七手八脚将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年拖上岸。他十五六岁,古铜肤色,体型高大,衣衫破烂,身上有多处伤口,腰间挂着一个湿透的皮酒囊。
沈青崖站在人群外围,帷帽下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这少年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古铜肤色,体型高大,穿着被撕扯得破烂的短打劲装,身上有多处伤口,但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
他的腰间,挂着一个湿透的皮酒囊。
即使昏迷,他的眉头也紧紧皱着,嘴角抿成一条倔强的线,透着一股野性难驯的气息。
沈青崖站在人群外围,帷帽下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尤其是他腰间那个皮酒囊和身上几处特别的伤口上时,眼神微微一凝。
那些伤口是……锋利剑刃留下的。而且,那剑法的路数,带着一丝让她脊背发凉的熟悉感……与当年天剑门的武功,似有同源之处。
这个少年的到来,是巧合,还是……风暴将至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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