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崖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大人物!师父的死……是一场交易?
这怎么可能?
她强压下滔天巨浪,声音虚弱:“江湖传言……当不得真。”
但一颗怀疑的种子,已在她心中狠狠扎下了根。
见她如此“回避”,林啸越发笃定。他深吸一口气,祭出父亲曾说过的“铁证”:“我爹还说,剑神有个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她专注思忖时,右手食指会无意识地在膝上轻点,据说是在推演剑招、洞察入微……”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已死死锁在沈青崖的右手上。
此刻,沈青崖正专注于修补一个复杂的网眼,因久坐腿麻,那右手的食指,恰好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点了几下——仅仅是为了缓解那酸麻之感。
林啸眼神亮如白昼,实锤了!所有的线索瞬间连通!
他猛地起身,不顾伤口疼痛,“噗通”跪倒,泪水涌出,石破天惊地喊道:
“娘……!”
沈青崖吓得梭子脱手飞出,打在马屁股上。
她慌忙扶住门框才没栽倒,帷帽歪斜,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瞎喊什么?!起来!”
林啸却涕泪横流,一股脑抛出他的“铁证”:“您姓沈!您武功高强!您医术通天!您补网都像在练剑!您走路没声,您杀鱼利索,您补网都像在练剑!您思考时食指会画圈,您在这隐居了十年,时间都对得上!您就是我娘沈惊鸿!”
沈青崖被他这一连串“铁证”砸得头晕目眩,伸手想去拿水碗镇定一下,却因手抖将水全泼在了自己裙子上。
狼狈不堪中,她看着眼前这个认定她的少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辩解。
沈青崖欲哭无泪,她本想霸气反驳,结果先把自己弄了个狼狈不堪。
“我……我不是……”
沈青崖看着湿漉漉的裙子,又看看眼前这个认死理、眼神能点燃柴火的憨小子,一股源自灵魂的无力感瞬间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孩子,你听我说,你肯定认错人了,天下姓沈的多了去了,会杀鱼补网的女人也多了去了,那什么食指画圈,那是……那是坐久了腿麻了。”
林啸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古铜色的脸上执拗万分:“我爹是林玉枢!他绝不会骗我!娘,您别不认我!”
林玉枢?
沈青崖帷帽下的眉头狠狠一跳。是那个当年被她一剑挑飞,还嬉皮笑脸的花狐狸?他竟然死了?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觉得所有的语言、所有的解释,在这傻大个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僵持之际,林啸见她沉默,他理解为默认,情绪更是决堤,悲从中来,大哭道:
“娘!伏虎门……三年前没了!全门上下,就我一人逃出来!爹临死前,浑身是血,拉着我的手叫我别报仇,说我脑子笨,打不过……他说,让我来找您,说找到剑神沈惊鸿就好了,说您一定能护住我。”
沈青崖心中一凛。伏虎门被灭?林玉枢身死?
林啸哽咽着,虎目圆睁:“七天前!我遇到个穿的人模狗样的死女人,她当众污蔑您是武林败类,我气不过跟她理论,她嘲笑我给魔头当儿子……我就跟她打了起来。她武功很高,我靠着疯魔十八打拼命才逃到海边……然后,就遇到您了。”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断断续续地诉说着:“我找了三年,认错了八个……被人骗,被人打……我好没用!六岁那年,爹开始教我伏虎罗汉功和伏虎神拳,那些口诀心法太难了,我看不懂,学不会……爹说我空有一把子力气,后来就只教我疯魔十八打……十年了,我内力微薄,就学会了一套棍法……还没学好……”
他抬起头,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终于找到家长的孩子:“娘,我就知道,爹不会骗我,我一定能找到您!我终于找到了!”
沈青崖已经听麻木了,但听闻故人惨死,宗门覆灭,心中亦不免泛起一丝物是人非的悲凉。
她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口气叹得九曲十八弯,充满了认命般的疲惫和一种“这都什么事儿”的荒谬感。
她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梭子,用袖子仔细擦了擦上面的尘土。
深吸一口气,指向院门,声音透过灰纱,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平静:“最后说一次,我,真,不,是,你,娘。门在那边,你伤已无大碍,现在,立刻,马上,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她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巨响,地面似乎都震了三震。
林啸五体投地般扑倒在地,双臂还紧紧抱住了沈青崖的小腿。
他抬起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混合着汗水和刚才蹭到的尘土,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冲出几道泥沟。
“您不能这么狠心啊娘!”
“儿子千辛万苦,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找到您!爹走得早,伏虎门也没了,江湖茫茫,我就剩您一个亲人了!您要是再不要我,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让海里的王八叼了去,也好过当个没娘疼的野孩子!呜呜呜……”
“爹啊!您在天之灵看看吧!儿子找到娘了,可娘她不认我啊!您把我生得这么人高马大有什么用,连娘亲的心都挽不回!我不孝啊!”
沈青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自家小院,而是站在了某个蹩脚戏班子的舞台中央。
额角的青筋蹦跶着,她试图抽回自己的腿,却发现被这“逆子”抱得死紧。
帷帽下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你先给我松开!起来!像什么样子!”
“娘不答应,儿子就长在这儿了!以后这就是儿子的根!娘,您看,我会干活,能吃……呃不是,我吃的不多!我还会孝顺您!您就当捡了只看家护院的大狗,给口饭吃就行!”
这时,连旁边马厩里嚼干草的灰影都停下了动作,扭过头,马眼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幕。
沈青崖看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夹杂着想要清理门户的冲动,直冲天灵盖。
她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但这种路数的,真是头一回!
正当这边“母子”僵持不下,院门外闻声赶来的邻居赵家婶子挎着菜篮子,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扬声笑道:
“哎哟,沈娘子,训儿子呢?要我说啊,你这儿子多孝顺!干活又卖力气!这十年来我们都觉得你深藏不露,原来藏的是个好大儿!”
另一个刚巧路过的孙大妈也立刻停下脚步,踮着脚往院里瞧,啧啧称赞:
“就是就是,沈娘子,你可是有福气了!瞧这院子收拾的,多利索!哎哟,瞧瞧,连屋顶都帮你修了?真是贴心又能干!”
这话像是提醒了林啸,他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也顾不上哭了,一抹脸,指着房顶,带着鼻音却无比自豪地嚷道:“娘!您看!屋顶我都帮您修好了!以后再也不漏雨了!”
仿佛那歪扭的新茅草是他无上功绩的证明。
小石头和他的一群小伙伴也闻讯跑来,挤在院门口看热闹,起着哄喊道:“啸哥厉害!”
“啸哥孝心感天动地!”
“屋顶?”沈青崖被这七嘴八舌吵得脑仁疼,下意识地顺着林啸指的方向抬头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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