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崖出镇迎接远道而来的谢文风。
此时的杏花镇正是盛夏之际,艳阳高悬,炙烤着这片满地狼藉的土地。
连日来,活着的人都在默默清理着同伴的尸体,浓重的血腥气被热浪蒸腾而起,泥土和焦木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叫人心口发紧。
在镇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支庞大的车队之上,以及车队最前头马背上的那道玄色身影。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闪电比所有人的反应都要快,直直奔向沈青崖。
“咴咴!”
是灰影,它不知从哪个角落猛然窜出,发出一声长鸣,撒开四蹄,不顾一切地冲向沈青崖。
瘦骨嶙峋的身躯跑得飞快而矫健,马后荡起一阵烟尘,马鬃在风中飘扬,显得异常兴奋。
灰影停在沈青崖面前,嘶鸣几声,然后用它的大脑袋一遍又一遍地往沈青崖的怀里、臂弯里钻,鼻腔中发出“哼哼”的声音,仿佛在责怪她这么久都没有找它。
沈青崖微微一笑,抱着马头,在它耳朵上,脑袋上揉了又揉。
“老伙计,好久不见,还是如此调皮。”
沈青崖有些无奈地说着,伸手细细整理着它颈侧杂乱的鬃毛。
林啸也兴奋地冲上来:“马爷!许久不见,跑起来依旧是飒飒生辉!”
灰影难得从沈青崖怀里露出马头,对着林啸喷了几个响鼻,尾巴甩得飞快,对林啸的夸赞很是满意。
灰影又对着天“咴咴”长嘶两声。
片刻,一道黑色的马影自远处飞奔而来,身后再次荡起一路烟尘,最后停在了灰影身后。
灰影离开了沈青崖,用马头亲昵地蹭了蹭那匹毛色油亮的黑马。
这一幕叫林啸目瞪口呆。他上去就拍了灰影一巴掌:“好你个马爷!竟然在外面招蜂引蝶,还带了这么一位漂亮的马妹妹回来!你瞅瞅你这模样,配得上吗?哎哟!”
林啸捂着屁股,那里已被灰影不客气地蹬了一蹄子。
沈青崖眼中带着笑意,看着他们打闹,她看向那匹黑马,当真是一匹千里良驹,心下明了,灰影这是老树逢春了。
而这一幕,都落入远处那双深邃的桃花眼中,在他平静的面上绽开一丝极淡的涟漪。
谢文风已然驱马来到沈青崖面前。
他看着她青衣素净,身形似乎比上次分别时更清减了些,风姿却愈发清冽,仿佛经霜的寒竹。
他目光落在她腰间,那支常斜插着的紫笛“望潮”不见了踪影。
谢文风开口道:“你瘦了。”
沈青崖挑眉,他着他一袭玄衣,看起来更加深邃了。
她道:“无利不起早的谢公子,这是跑到我杏花镇来做生意了?”
谢文风腕间玉骨扇“唰”一下展开,掩去唇角一丝弧度:“沈院尊这般大主顾在此,这笔生意,不做就不是我谢文风的作风了。”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狼狈的身影自远处小道快步走出。
他清俊的面容沾染了灰尘,走路一瘸一拐,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裹,径直来到沈青崖和谢文风面前,单膝跪地。
声音有些嘶哑:“属下无能,途中遭遇天剑门联盟之人截杀,虽击退敌人,但未能提前抵达,致使菩提院陷入危局,请阁主责罚。”
他说这些时,眼神瞟向那匹黑马,脸色犹如便秘般难看。他没说的是,最关键的是这坐骑临阵反水,关键时刻总不听他指挥,跟着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跑了,这事实在难以启齿,他恨的牙痒痒。偏生那瘦马是沈姑娘的坐骑,他还不能说什么。
谢文风瞥了他一眼,神情冷淡,目光在那对鬓厮磨的马匹身上扫过,心中了然。
沈青崖在他们之间来回看了看,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她忽然低笑一声:“多谢谢阁主好意。前几日的危机已解,今日谢阁主雪中送炭,沈某感激不尽。”
谢文风本欲开口:事出有因,罚俸三月,自去领二十鞭。
但听到沈青崖这般说,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改口道:“既然院尊为你求情,此次便不追究。”
“谢阁主!谢院尊!”韩云重重叩首,这才起身退至一旁。
谢文风翻身下马,步履从容地走到沈青崖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他玉骨扇轻合,目光温和却不容回避,如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轻轻笼罩。
他开口,声音依旧清润:“恭喜沈姑娘荣任菩提院尊。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沈青崖与他对视:“多日不见,谢阁主亦别来无恙。”
谢文风吩咐手下将物资一一运进镇中。
这一幕让杏花镇的百姓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他们的目光投向沈青崖与谢文风,充满了感激与敬畏,这些都是院尊的面子带来的。
他们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粮食,生活在边陲苦寒的杏花镇,他们的生死,上头的大人物从不关心。
从未有一刻,让他们觉得自己如此被重视。
沈青崖引谢文风来到府邸,府邸已更名为“菩提院”,挂上了崭新的牌匾。
茶室之中,两人相对而坐。
室内陈设简朴,一桌两椅,靠窗设着一张竹榻。
壁上悬着一幅墨迹未干的山水,笔意疏淡,角落香炉里升起一线清苦的药草香。
沈青崖执壶,素手斟茶,动作不疾不徐,腕间露出一截清瘦的骨节。
谢文风就这样静静看着她。
日光透过窗棂,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衬得肤色近乎透明,唯有唇瓣还残留一点淡绯,像雪地里唯一的秾艳。
“谢阁主,我们谈一笔生意。”沈青崖开口。
谢文风眼中含笑:“好。”
他在怀中取出一个木盒。
那盒子是紫檀木所制,不大,却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木质幽沉,触手生温,一看便知非凡品。
沈青崖打开木盒。
盒内衬着雪白的软绸,正中静静躺着一枚玉佩。
那玉佩是天青色的,色泽澄澈如水洗过的碧空,玉质温润通透,毫无杂质,唯有中间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破坏了它的完美。
看到这枚品相极佳的天蓝色玉佩,沈青崖目光骤然一缩,呼吸有些急促:“这是哪里来的?”
她的一举一动都未逃过谢文风的眼睛,他知道此物对她重要无疑了。
“这是近日我的人在抱朴楼截获的,来自一个黑袍人身上有,此人实力深不可测。”
沈青崖指尖微颤:“你可知那黑袍人的模样?”
谢文风摇头:“不知。”
沈青崖将天青色玉佩反复摩挲,中间那一道裂纹让她想起当年情景,她与兄长溜进父亲书房玩耍,见到这枚玉佩,她失手将其摔出裂痕,父亲震怒,是兄长挺身替她受了责罚。
父亲临终前,将这玉佩交予兄长,言明此乃他与娘亲的定情信物,望他日后赠与心仪之人。
兄长,是你么?
沈青崖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起,轻声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谢文风见她模样,未再多问。
沈青崖依照两人合作之约,将与对方共享寻找沧海印的线索,于是将大合村矿场之事一一说与他听,当然,略去了自身经历的部分,只提及药人。
最后补充道:“矿场之下,别有洞天,那禁地中的绿色药池腐蚀性极强,却也蕴含怪异能量,我怀疑,木行沧海印,或可在那里找到线索。”
两人就此事探讨一番,最终商议重探禁地。
两人继续喝茶,沈青崖提壶倒茶时,宽大衣袖滑落些许,露出了右掌心的隐隐绿色纹路。
谢文风脸色微变,身体前倾,不由分说便扣住她的手腕,指腹直接搭上她的脉门,那触感,比记忆中更冰凉。
喜欢跃沧海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跃沧海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