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端坐于执刃殿主位之上,指节缓缓敲击着冰冷的扶手,面前摊开的是宫远徵刚刚送来的、墨迹未干的两份供词。
云为衫与上官浅的证词相互印证,如同两块严丝合缝的拼图,终于拼凑出了无峰的计划。
一想到清风派掌门点竹就是无峰首领,饶是素来沉稳如山、喜怒不形于色的宫尚角,眼底也不由得掠过一丝极深的震动与寒意。
他们宫门与无峰缠斗多年,牺牲了无数子弟,却始终如同在迷雾中挥剑,难以触及那真正的罪魁祸首。
没想到,这恶魔的巢穴,竟然就安在与宫门毗邻的旧尘山谷之中,以一派掌门的清誉作为伪装,暗中操控着无数血腥与杀戮。
“点竹……”
宫尚角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在殿内弥漫开来。
知道了对手是谁,便有了明确的靶子。
现在,不算晚。
他迅速收敛心神,开始冷静地筹划下一步行动。
无峰根基深厚,点竹老奸巨猾,要想一举拿下,绝非易事,需得周密部署,雷霆一击。
然而,眼下还有一个隐患亟待清除那个隐藏在宫门内部多年,代号“无名”的刺客。
此人不除,宫门的任何行动计划都可能被提前泄露,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宫尚角不再犹豫,起身径直前往徵宫地牢。
有些问题,他需要亲自去确认。
地牢内,上官浅靠坐在冰冷的墙角,原本精致的发髻有些散乱,衣裙上也沾染了尘土,但她脸上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解脱后的平静。
该说的,不该说的,在药物的作用下早已吐露干净,此刻再隐瞒或狡辩,都已毫无意义。
听到沉稳的脚步声,她抬起眼,看到逆光中宫尚角那高大冷峻的身影,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带着自嘲的弧度。
宫尚角在她牢房前站定,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声音冷冽如刀:
“‘无名’是谁?”
上官浅看着他,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早已料到的了然。
她轻轻开口,声音因为之前的审讯和药物的余效而有些沙哑,却清晰无比:
“雾姬夫人。”
雾姬夫人?!
饶是宫尚角心中已有诸多猜测,听到这个名字时,心头仍是猛地一沉。
那个在老执刃身边多年,看似温婉柔顺、与世无争,甚至在老执刃和少主死后表现得悲痛欲绝的女人,竟然就是潜伏最深的“无名”!
宫尚角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上官浅,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但上官浅只是坦然地回望着他,眼神空洞而疲惫,再无往日半分神采。
“你确定?”
宫尚角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确定。”上官浅缓缓闭上眼,似乎不愿再多言,“这是点竹……亲口告知的机密。雾姬潜伏宫门多年,深得信任,是为了在关键时刻,给予宫门致命一击。”
宫尚角不再多问,转身,步履沉凝地离开了地牢。
这个消息,必须立刻处理!
他回到执刃殿,当即修书一封,以特殊的渠道,火速传往后山,直接递交给正在监督宫子羽试炼的雪长老。
信中,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上官浅的供词,指认雾姬夫人即为无峰刺客“无名”。
后山,雪宫之外。
宫子羽刚刚经历了一番心智与体力的考验,正精疲力竭地靠在冰壁上喘息。
雪长老收到传信,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他沉吟片刻,还是将宫子羽唤至身前,将信中的内容告知了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宫子羽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
“雪长老!这一定是污蔑!是上官浅那个毒妇的离间计!姨娘她……她怎么可能是无名?!她从小看着我长大,待我比亲生母亲还要好!她怎么会是无峰的人?!”
他情绪激动,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颤抖。
雾姬夫人是他失去母亲后,在冰冷的宫门中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是他视为亲人的存在。
如今被告知这温情背后可能藏着致命的毒刺,他如何能接受?
雪长老看着激动得几乎失控的宫子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希望这是个误会?但宫尚角传来的消息,证据确凿,绝非空穴来风。
他沉声道:“子羽,冷静些。尚角做事,向来稳妥。若无确凿证据,他不会轻易传来此讯。”
“况且……上官浅的供词,是在特殊药物作用下所得,这药物是宋姑娘研制出来的,只要服下,所说之言全部发自肺腑,做不得假。”
宫子羽还想反驳,但看着雪长老那严肃而笃定的眼神,以及想到宫尚角素来的行事风格,一颗心如同坠入了冰窖,渐渐沉了下去。
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些关怀,那些呵护,都只是……演戏?
巨大的打击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他颓然地跌坐在地,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无声的泪水从指缝中滑落。
雪长老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亦是唏嘘。
但他知道,宫门安危重于一切。
他立刻安排可靠之人,暗中将宫子羽返回前山,协助宫尚角控制住雾姬夫人。
前山,羽宫。
雾姬夫人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天,当宫尚角带着侍卫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并未惊慌,也未反抗,只是平静地放下了手中正在修剪的花枝,整理了一下衣袖,仿佛只是要出门赴一场寻常的约会。
“角公子,来了。”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宫尚角看着她,眼神复杂。
这个女人,在宫门潜伏多年,甚至可能参与了谋害老执刃的行动,其罪当诛。
但……看着她那双经历过岁月沉淀、此刻却异常平静的眼睛,想到她对宫子羽多年来的照顾,宫尚角心中杀意翻涌,最终却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经过与几位长老的紧急商议,考虑到雾姬夫人这些年在宫门并未造成实质性的巨大破坏,并且确实将宫子羽抚养长大,多少存有一份香火情。
最终决定,废去其武功,终身囚禁于宫门禁地,不得踏出半步。这已是网开一面,最大的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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