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裂缝的光芒在剑冢山主峰之巅缓缓消散，何不牧、睿厚德、李问心及三位长老的身影悄然出现。
山巅清风拂过，带来熟悉而充沛的天地灵气，与五指山废墟那死寂苍凉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让众人紧绷的心神都不由为之一松。
“呼——总算回来了！”睿厚德夸张地深吸一口气，把脑袋和四肢都伸出来，惬意地活动着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李问心神色沉静，对睿厚德和何不牧拱手道：“两位，此行辛苦。还请移步剑堂，我等需尽快将情报汇总，拟定方略。”
“正该如此。”何不牧点头。
众人步入庄严肃穆的剑堂。
留守的长老与伤势已稳定大半的燕十三，早已在此等候，见众人安然归来，皆是面露喜色，尤其是看到睿厚德那深不可测、却又熟悉跳脱的气息，更是惊讶不已。
睿厚德伸了个夸张的懒腰，然后说道：“那啥，在说正事之前，龟爷我得先立个规矩！”
众人目光聚焦于他。
这位新晋的至高存在，虽然性格依旧，但他的话分量已截然不同。
睿厚德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严肃表情，但配合他那缩小版体型，显得有些滑稽：
“听着啊，老何，李门主，还有各位。龟爷我虽是赑屃，但我更喜欢睿厚德这个名字。修为嘛，是涨了那么一点点儿。”
他伸出小爪子比划了一下“一点点”，继续道：“但正因为这个，有些事，龟爷我不能随便插手了。”
他看向何不牧，眼神认真起来：
“老何，人族翻身这事，是你挑的头，也是你的道，你的因果！龟爷我要是仗着修为瞎搅和，看起来是省事了，实则是把你往坑里推！
你的路得你自己趟，你的架得你自己打！这样你才能成为真正能顶天立地、让人族挺直腰杆的擎天柱！而不是龟爷我罩着的温室花朵！”
“所以，规矩立下！”他小爪子一拍地面，咚一声，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往后，所有关乎人族崛起、合欢城行动的大小事宜，以你们为主！你们决策，你们动手！龟爷我，原则上绝不出手干预！”
他顿了顿，绿豆眼闪过一丝狡黠：
“当然，要是哪个不开眼的老家伙，比如我这个级别的，或者啥上古魔头蹦出来非要捏死你，那龟爷我肯定不能干看着！
但除此之外，就算你被合欢城城主揍得满地找牙，只要没性命之忧，龟爷我就在旁边给你加油助威，绝不帮忙！”
何不牧闻言，非但没有不满，眼中反而爆发出强烈的斗志和认同感，他重重点头：
“老睿，说得对！正合我意！我何不牧的路，自然要我自己一拳一脚打出来！靠前辈庇护，算什么本事！这规矩，我认！”
李问心与诸位长老相视点头，眼中露出赞赏。
这才是强者应有的心态与担当。
李问心拱手：“睿道友深谋远虑，如此安排，对不牧小友确是最好磨砺。剑冢山必倾力相助，确保计划顺利。”
“好！规矩立下，心里踏实！”睿厚德瞬间恢复嬉皮笑脸，“那咱们赶紧商量怎么去合欢城搞事，啊不，是执行正义计划！”
接着，李问心直接切入正题，目光看向负责情报整合的留守长老：“墨长老，合欢城及周边最新动向如何？”
墨长老上前一步，手中一枚玉简散发出柔和光芒，在空中投射出一幅详尽的星图与势力分布图，沉声道：
“回禀门主，睿道友，何道友。据最新传回的消息，合欢城近期暗流涌动，局势颇为紧张。
其一，黑狼卫活动加剧。狼灭自上次追击燕十三失利后，似乎极为恼怒，加派了大量黑狼卫在城内及周边要道巡查盘查。
尤其是对陌生面孔和人族修士，盘查极为严苛，动辄扣押审讯。其总部狼牙堡守卫也明显增强。
其二，城主府动向微妙。合欢城主魇毒老妖目前修为仍是神帝境五级，近期深居简出，但其麾下亲卫影蛇卫活动频繁，似乎在暗中调查什么。
有未经证实的消息称，城主府与狼灭之间，并非铁板一块，似有嫌隙。
其三，人族处境愈发艰难。因黑狼卫的严查，许多原本暗中接济人族、或为人族提供庇护的灰色渠道受到严重打击。
苦水巷等地的人族聚居区，近日被以各种借口搜查的次数明显增多，气氛压抑。
其四，近期将有大市。按照惯例，三月后，合欢城将举办十年一度的万妖大市，届时各方势力、商队、甚至一些隐世妖族都会涌入城中交易。
此乃鱼龙混杂、各方势力角力之时，亦可能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但风险也倍增。”
情报清晰明了，合欢城俨然已是一个火药桶。
燕十三闻言，拳头紧握，脸上浮现出怒色与忧色：“苦水巷，王老爹、小石头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睿厚德用爪子拍了拍燕十三的肩膀：“老燕别慌！龟爷我，咳咳，你睿哥我回来了！这回指定让你们出了这口恶气！把那帮狼崽子的屎都给打出来！”
何不牧目光锐利，手指点向星图中合欢城的位置：“万妖大市，确实是个机会。混乱，才好摸鱼，才好掀桌子。”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李问心沉吟片刻，道：“如此，我等需尽快拟定一个详尽的计划。潜入人员、接应点、情报网络、发动时机、撤离路线，均需周密安排。”
他看向何不牧与睿厚德：“二位意下如何？”
何不牧看向睿厚德，笑道：“老睿，你鬼点子多，说说看？”
睿厚德绿豆眼滴溜溜一转，立刻来了精神，人立而起，挥舞着小爪子，开始唾沫横飞地阐述他的宏图大计：
“首先！咱们得分组行动！老何你，气场足，但目标太大，容易吓跑小鱼小虾。你得低调点，扮个有点实力但又不太起眼的妖族佣兵或者小商队护卫？
最好能混进某个要去参加大市的商队里，正大光明进城！”
“龟爷我嘛，”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壳：
“这形象，独一无二，太好认了！得深度伪装！最好能变小点，装成个宠物？或者某种稀有品种的观赏龟？跟老何你搭伙，假装是你买的珍奇宠物！嘿嘿，绝对没人怀疑！”
“老燕！”他指向燕十三，“你伤没好利索，而且合欢城认识你这张脸的黑狼卫估计不少。你不能直接露面。你得负责外围策应和联络！
剑冢山肯定在城外有秘密据点吧？你坐镇那儿，通过咱们的渠道跟城里联系，关键时刻也能带人接应！”
“李门主和各位长老，”他又看向李问心：
“您几位气场太强，往那一站就跟擎天巨柱似的，不适合干潜入的活儿。您们得坐镇大本营，统筹全局，提供资源和人手支援！
比如，给我们弄几个完美的假身份，准备点应急的丹药、符箓、一次性的厉害家伙什儿！再暗中调动你们在城里的暗桩，给我们行个方便啥的。”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显得更加猥琐：
“进城后，分头行动！老何，你实力强，负责去接触那些可能被压迫、有反抗心思的妖族，或者打听城主府和狼灭不合的传闻，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龟爷我嘛，嘿嘿，去苦水巷那边转转，找人唠唠嗑，打听打听消息，顺便看看有没有我那些不知道在哪趴窝的龟子龟孙的线索。
等摸清楚情况，找准时机，就在大市最热闹的时候，给他来个里应外合，中心开花！
先制造混乱，然后直捣黄龙，先把狼牙堡给他扬了！再把城主府给他围了！扶咱们看得顺眼的人上去！”
他一口气说完，得意洋洋地环顾四周：“怎么样？龟爷我这计划，是不是天衣无缝、完美无缺、机智的一批？”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这计划听起来颇为儿戏，充满了睿厚德式的异想天开。
但仔细一想，却又似乎莫名地贴合实际，尤其是在如何利用他自身“不起眼”的特点和何不牧“需要低调”的需求上。
何不牧摸着下巴，笑道：“扮佣兵？装宠物？老睿，你这脑洞开得可以啊！行，我看这路子挺有意思，就这么办！细节再推敲一下就行。”
李问心与长老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也缓缓点头：
“睿道友思虑跳脱，却往往能出奇制胜。此计划虽看似不拘一格，但确实具备相当的可行性。我等提供所需的一切支援。”
燕十三也点头：“睿前辈安排得周到，我在外围策应，最为合适。”
计划既定，便需准备。首要任务，便是为两位核心人物——何不牧与睿厚德——打造完美的伪装。
李问心亲自取来两枚古朴的玉符，解释道：
“此乃千幻玉符，乃我剑冢山秘宝，不仅可改变形貌、模拟妖气，更能一定程度上遮掩天机、混淆感知，只要不是修为高出太多且刻意探查，难以识破。”
何不牧接过玉符，星衍之力微微运转，玉符光华一闪，迅速融入体内。
下一刻，他的身形微微拔高，变得更加魁梧，面容变得粗犷，额头生出两支短小的暗红色犄角，瞳孔变为竖瞳，周身散发出一种约莫真神境三级、带着淡淡火煞气息的妖力波动。
俨然一副常年刀头舔血的妖族佣兵模样。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尖牙，声音也变得沙哑：“怎么样？像不像？”
睿厚德看得啧啧称奇：“像！太像了！老何你这造型，一看就不好惹，但又没强到让人特别注意，完美！”
轮到睿厚德了，他却摆摆爪子：“玉符好东西，但龟爷我这壳太扎眼，光变气息不行。”
他绿豆眼一转，看向何不牧：“老何，帮个忙，用你那星衍之力，帮我把个头缩一缩，再把壳的颜色变得花里胡哨一点，越像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观赏品种越好！”
何不牧哈哈一笑，依言照做。
指尖星辰光点流转，轻轻点在睿厚德的龟壳上。
只见睿厚德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变得只有巴掌大小，背甲的颜色也从古朴的灰白变得五彩斑斓。
布满了毫无规律、艳俗无比的红色、蓝色、绿色花纹，看起来确实像极了某种被娇生惯养、毫无战斗力的珍稀宠物龟。
“哈哈哈！”睿厚德看着水镜中自己那副滑稽的模样，不仅不恼，反而得意洋洋：
“完美！龟爷我现在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妖见了都想买回去当摆设的极品宝贝龟！谁能想到这么个玩意儿是赑，呸，是你睿哥我？”
众人皆忍俊不禁。
燕十三嘴角抽搐，努力憋着笑。
李问心与长老们也是面露莞尔，对这活宝无可奈何。
随后，剑冢山效率极高地为两人准备好了全套身份：
何不牧化名炎角，是一名来自偏远星域的独行佣兵，承接各种护卫、探险任务；
睿厚德则是他偶然从黑市淘来的稀有宠物“彩纹龟”，名为小彩。
睿厚德对这个名字表示了强烈抗议，但被何不牧无情驳回。
同时，一份详细的合欢城地图、暗桩联络方式、应急物资也被交到他们手中。
燕十三则与一位长老立刻动身，前往剑冢山在合欢城外的一处隐秘据点“听风小筑”，负责建立联络中枢和策应。
一切准备就绪。
数日后，一支来自木灵族的商队，缓缓驶近合欢城的城门。
商队中，多了一名新雇佣的、沉默寡言、头生双角的妖族佣兵——炎角。
他的肩头，趴着一只颜色艳俗、正懒洋洋打着哈欠的小乌龟——小彩。
城门口，一队身穿黑色鳞甲、眼神凶戾的黑狼卫正在盘查过往行商，态度粗暴。
“停下！货物清单！人员名录！从哪来的？进城干什么？”一名小头目模样的狼妖拦下木灵族商队。
他目光扫过众人，在炎角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下，感受到那真神境三级的妖力，不算弱，但也在常见范围内，便没太多关注。
倒是他肩头那只花里胡哨的乌龟，让狼妖嫌弃地皱了皱眉：“什么玩意儿，丑了吧唧的。”
炎角面无表情，递上伪造的身份文书和佣兵契约。
小彩则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你才丑！你全家都丑！没品位的土狼！”
盘查过程有惊无险，剑冢山准备的假身份毫无破绽，商队顺利入城。
一进入合欢城，一股喧嚣、混乱、夹杂着欲望与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宽阔，但拥挤不堪。
各种奇形怪状的妖族，摩肩接踵，高大的兽人、窈窕的狐女、浑身鳞甲的异族、漂浮的幽魂，，应有尽有。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售卖着各种灵材、丹药、兵器、甚至是被关在笼子里、眼神麻木的人族奴隶。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打斗声、呵斥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香料味、酒精味、血腥味和一种淡淡的、令人不安的惑心草的味道。
何不牧眼神平静，但神识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般悄然散开，捕捉着周围的一切信息。
他肩头的睿厚德也看似懒散，绿豆眼却滴溜溜地转动，将所见所闻默默记下。
按照计划，何不牧护送商队抵达其落脚点——一座名为百族驿的大型客栈后，便以自由活动为由离开。
他并未急于行动，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佣兵一样，先在城中几家酒馆、任务发布点转了转。
一边喝着劣质的妖灵酒，一边听着各色妖等的闲聊，收集着零碎的信息。
“听说了吗？狼灭大人最近火气很大，好几个办事不力的手下都被扒了皮。”
“万妖大市快到了，这次不知道会有什么好东西出现。”
“城主府最近好像也在查什么事，影蛇卫的人神出鬼没。”
“苦水巷那边最近少去，黑狼卫查得紧，别惹麻烦。”
信息繁杂，但与他之前获得的情报大致吻合。
傍晚时分，何不牧根据地图指引，来到合欢城西区。这里的建筑明显破败许多，街道肮脏，空气中弥漫着劣质惑心草和绝望的气息。
这里便是苦水巷，合欢城底层妖族和人族混居的区域。
这里的居民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或蜷缩在角落，或行色匆匆。
偶尔能看到一些气息凶悍的底层妖修，眼神警惕地打量着陌生人。
何不牧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将肩头的睿厚德放了下来，低声道：“老睿，这地方鱼龙混杂，适合你发挥。小心点，别玩脱了。”
睿厚德瞬间来了精神，小爪子一挥：“放心吧老何！打听消息、套近乎、装傻充愣，这是龟爷我的老本行！看我的！”
说完，他迈动着小短腿，嗖嗖地钻进了一条散发着霉味的阴暗小巷，瞬间消失在垃圾堆和破木板之间，那艳俗的龟壳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何不牧笑了笑，转身离开，他需要去接触一些不同的目标。
睿厚德在阴暗潮湿、堆满垃圾的巷子里灵活地穿梭。
他体型小，气息被完美收敛，看起来就是只人畜无害的宠物龟，根本引不起任何注意。
他先是溜达到一个聚集着几个老弱妖族的墙角。
几个老妖正蹲在那里，唉声叹气地抽着劣质烟叶。
“哎，这日子越来越难过了，黑狼卫那帮天杀的，搜刮得越来越狠。”
“听说老狗家的崽子，前天不小心冲撞了黑狼卫的巡逻队，被打断了一条腿扔回来了。”
“苦啊，什么时候是个头？”
睿厚德慢慢爬过去，假装被一块发霉的果核吸引，竖着小耳朵仔细听。
一个老妖看到了他，愣了一下：“咦？哪来的小花龟？颜色挺别致啊。”他用烟杆拨了拨睿厚德。
睿厚德立刻发挥演技，缩了缩脖子，露出一副胆小蠢萌的样子，绿豆眼眨巴眨巴。
老妖笑了笑，没在意：“谁家宠物跑丢了吧？这世道，还有心思养这玩意儿，” 不再理会他。
睿厚德听了一会儿，没得到太多新信息，又悄悄溜走。
他又爬到一个稍微热闹点的简陋茶摊附近。
几个低阶妖修正边喝茶边吹牛。
“嘿，哥几个听说没？城南黑疤虎前几天栽了！据说是在赌坊出老千，被狼牙堡的人抓个正着，当场剁了爪子！”
“活该！那家伙平时就欺软怕硬！”
“不过话说回来，狼牙堡最近是挺横，连毒蛇帮的人都避着他们走。”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议论黑狼卫。”
睿厚德默默记下黑疤虎、毒蛇帮这些名字和狼牙堡近期更加强势的信息。
接着，他爬向苦水巷更深处，那里环境更差，甚至有一些简陋的窝棚，里面似乎居住着一些气息更微弱的存在——人族。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个窝棚，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和一个苍老的安慰声：“石头乖，不哭，王老爹再去想想办法，总能弄到点吃的。”
睿厚德的心微微一沉。
他想了想，从旁边商店顺了一堆食物，推到窝棚门口，然后慢悠悠地走开。
窝棚的破布帘被掀开，一个面黄肌瘦、脸上带着淤青的人族老者探出头，看到门口的食物。
他愣了一下，警惕地四下张望，没看到人，只看到一只颜色花哨的小乌龟爬走的背影。
老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迅速捡起门口的食物，缩回了窝棚里，低声道：“奇怪，哪来的？”
睿厚德在巷子里转悠了将近一个时辰，凭借其毫不起眼的外表和精湛的演技，听到了许多零碎的信息：
黑狼卫的暴行、底层妖族的怨气、几个小帮派的摩擦、以及人族奴隶更加凄惨的处境。
他还隐约听到有妖提起，最近有神秘的大人物在暗中打听关于古老龟族的消息，这让他心头一动。
直到天色渐暗，他才按照约定，爬回约定的偏僻角落。何不牧已经在那里等候。
“怎么样老睿？有收获吗？”何不牧低声问。
睿厚德瞬间恢复本性，挥舞着小爪子，压低声音：
“有一些吧，黑狼卫不得妖心，底层怨气大得很！还有，好像真有别的龟在附近活动的消息！不过得再仔细打听。”
他将听到的信息筛选重点，快速说了一遍。
何不牧认真听着，目光闪烁：“底层怨气可利用，龟族消息，很好。
我这边也有些收获，城主府和狼灭确实不和，似乎是因为利益分配和万妖大市的主导权问题。有个叫毒蛇帮的，似乎和城主府走得近，常跟黑狼卫抢地盘。”
两人信息一汇总，合欢城错综复杂的势力图景渐渐清晰起来。
就在何不牧与睿厚德交换情报时，突然，街道另一端传来一阵骚动和凶狠的呵斥声！
“黑狼卫办事！闲杂滚开！”
“站住！再跑格杀勿论！”
只见几名黑狼卫正在追赶一个踉跄奔跑的瘦弱身影！
那似乎是一个年轻的人族男子，衣衫褴褛，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布包，脸上满是惊恐。
周围的妖族纷纷避让，眼神麻木，或带着幸灾乐祸，无人敢阻拦。
那男子慌不择路，竟朝着何不牧他们所在的偏僻角落跑来！
“妈的！找死！”一名黑狼卫狞笑一声，抬手便是一道幽绿色的狼形爪风，直扑那男子后心！
这一爪狠辣无比，若是击中，那男子必定殒命！
何不牧眼神一冷。
他并非滥好人，但眼睁睁看着黑狼卫如此肆意虐杀人族，且是在他眼前，他无法坐视不理。
就在那爪风即将及体的瞬间，何不牧所站的阴影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
下一刻，那追得最前的黑狼卫突然感觉脚下一滑，仿佛踩在了一块无比光滑的冰面上。
他“哎哟”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狼狈不堪地向前扑去，那记狠辣的爪风也打歪了，轰在旁边墙上，留下几道深深的爪痕。
而那个逃跑的人族男子，则被一股巧劲一推，踉跄着拐进了另一条更黑暗的小巷，瞬间消失不见。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其他黑狼卫看来，就是同伴自己脚滑失手，让目标跑掉了。
“废物！”领头的小队长骂了一句，看了眼那男子消失的小巷，啐了一口，“妈的，算那两脚兽运气好！”
几名黑狼卫骂骂咧咧地追进了小巷。
偏僻角落阴影里，何不牧缓缓收回手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肩头的睿厚德眨了眨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啧啧，老何，出手够隐蔽的啊！星衍之力绊脚丫子，这招损是损了点，但好用！”
何不牧淡淡道：“总不能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杀人。”
这时，何不牧目光微动，看向侧后方的一个垃圾堆，睿厚德也同时看了过去。
只见那垃圾堆后面，缓缓探出半个脑袋，正是刚才那个逃跑的人族青年。
他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眼神中带着恐惧和一丝感激，看向何不牧所在的阴影，似乎察觉到了刚才是谁帮了他。
但他不敢上前，只是远远地、飞快地鞠了一躬，然后再次缩回头，迅速消失在复杂的巷道深处。
“哦？这小子，感知还挺敏锐。”睿厚德有些意外。
何不牧若有所思：“是个机灵的。看来这苦水巷，也并非全是麻木待宰的羔羊。”
经此一扰，两人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走吧，老睿。先回驿站。信息收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需要更深入地接触一些目标。”何不牧低声道。
睿厚德嗖地一下窜回何不牧肩上，缩进壳里：“走走走！这破地方味道太难闻了！龟爷我需要回去用灵液洗洗鼻子！”
两人身影融入夜色，悄然离去。
回到百族驿那间简陋的客房后，睿厚德立刻从何不牧肩上跳下来，在桌子上兴奋地爬来爬去，绿豆眼闪闪发光。
“老何，你说，神秘大人物打听古老龟族！”他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这指定是冲着我们赑屃一族来的！说不定就是流落在外的老伙计，或者哪个知道内情的！”
何不牧给自己倒了杯水，靠在窗边，看着外面合欢城永不熄灭的妖异灯火：“但这消息太模糊。大人物可能是友，也可能是敌。当年你们一族被打散封印，仇家估计也不少。”
睿厚德爪子一挥，满不在乎：“管他是友是敌！只要是线索，龟爷我就能顺藤摸瓜！明天，明天我就再去苦水巷深处转转，那边妖杂，三教九流啥都知道点！说不定能挖出更多料！”
他搓着爪子，已经开始规划：“得换个策略，光偷听不行，得主动搭讪，嗯，假装走丢的宠物龟？或者拿点小零嘴跟那些小妖崽子换消息？龟爷我这么人见人爱，肯定没问题！”
何不牧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笑了笑：“行，你自己把握分寸。别玩脱了，真让人抓去当宠物炖汤就行。”
“就我这修为，能有人炖我？借他十个胆！”睿厚德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龟爷我壳硬着呢！倒是你，老何，你那边有啥计划？光听酒馆闲扯可不行。”
何不牧目光微凝：“酒馆消息只是佐证。我打听到，毒蛇帮的老巢蛇窟，就在城南的污沼区。
他们的三当家竹叶青，是个贪财好色、头脑简单的角色，常在一家叫醉妖楼的地方厮混。或许可以从他那里打开突破口，摸摸城主府的底。”
睿厚德绿豆眼一转：“竹叶青？这一听就不像好东西！老何你小心点，别让蛇给缠上了，那种地方，嘿嘿，容易腐蚀你这种纯情少男的心志啊！”他贼兮兮地笑道。
何不牧瞥了他一眼，懒得接这茬：“我有数。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次日傍晚，华灯初上，合欢城南区污沼区更是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劣质惑心草、酒精和某种甜腻香粉混合的怪异气味。
醉妖楼是这里最大的销金窟，莺歌燕舞，妖影幢幢，充斥着放纵的喧嚣。
何不牧化身的佣兵炎角，穿着一身半旧的皮甲，腰间挂着弯刀，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他收敛了大部分气息，但那真神境三级左右的妖力波动，以及久经沙场的冷硬气质，还是让一些寻衅的低阶妖修下意识地避让。
他目光扫过喧闹的大堂，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
在二楼一个视野较好的卡座里，一个穿着华丽绸衫、面色苍白、眼带邪光、额角有着细微青色蛇鳞的妖修，正左拥右抱，享受着狐女侍奉的酒水。
他身边还围着几个谄媚的跟班。正是毒蛇帮的三当家——竹叶青。
何不牧没有直接上前，而是在不远处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要了杯烈酒，看似自斟自饮，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笼罩过去，捕捉着那边的谈话碎片。
“三爷，最近手气真旺！听说您在赌坊又大杀四方？”
“哼，小意思！要不是狼牙堡那帮黑皮狗最近看得紧，爷赢得更多！”
“是是是，不过三爷，听说城主府最近对咱们帮的生意，有点意见？”
“放屁！影蛇卫那帮阴货懂个屁！这合欢城的地下生意，离了咱们毒蛇帮，他魇毒老妖玩得转？等着吧，万妖大市的时候，有他们求着咱们的时候！”
“那是那是，三爷英明！”
谈话内容多是吹捧和帮派摩擦，没什么核心机密，何不牧耐心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竹叶青似乎喝得有点多了，推开身边的狐女，骂骂咧咧地起身，朝着后院的茅厕方向走去。
机会来了。
何不牧不动声色地起身，看似随意地跟了过去。
后院相对安静一些。
竹叶青解决完生理问题，正系着腰带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何不牧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低沉：“竹叶青？”
“谁？！”竹叶青吓了一跳，酒醒了一半，下意识地想挣脱，却感觉肩膀上那只手如同铁钳般，蕴含着恐怖的力量，让他浑身妖力一滞，根本动弹不得！
他惊恐地抬头，看到何不牧那双冰冷的竖瞳。
“问你点事。”何不牧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城主府和狼牙堡，最近到底在闹什么？魇毒老妖想干什么？”
竹叶青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感觉对方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捏碎他的肩膀。“你，你是谁？敢动我，毒蛇帮不会放过你！”
何不牧手指微微用力。
“啊——！”竹叶青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感觉肩胛骨快要裂开，“我说！好汉饶命！城主，城主大人好像是在找一样东西，好像是什么残图？
狼灭那混蛋也想抢功劳，两边最近为了这个争得很厉害，还，还死了几个探子。”竹叶青疼得龇牙咧嘴，语无伦次地快速说道。
残图？何不牧心中一动，源星龙契就是以残图形式存在，难道是指源星龙契？魇毒老妖和狼灭也在找这个？
“还有呢？关于龟族，知道什么？”何不牧继续问。
“龟族？”竹叶青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
“没听说啊，合欢城没什么厉害的龟妖，啊！等等！我想起来了！前几天好像是有个神秘买家，在黑市悬赏打听古老龟族的下落，出价很高！但没说是谁，我就知道这么多！真没了！”
就在这时，后院入口处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似乎有其他客人过来。
何不牧眼神微闪，松开了手，低声道：“今天的事，敢说出去，你知道后果。”
说完，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不见。
竹叶青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捂着剧痛的肩膀，脸上满是惊骇和后怕。
他根本没看清对方是怎么消失的！
何不牧回到大堂，放下酒钱，迅速离开了醉妖楼。
得到的信息虽然零碎，但很重要。
城主府和狼牙堡的目标可能是源星龙契碎片，而且还有神秘买家打听龟族消息！
与此同时，苦水巷深处。
睿厚德再次开始了他的潜行侦查。
这次，他叼着一小块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散发着微弱灵气的肉干，在巷子里“艰难”地爬行，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但嘴馋”的样子。
果然，没爬多远，就被几个在巷子里追逐打闹的小妖崽子发现了。
“咦？快看！好花的小乌龟！”一个顶着兔子耳朵的小妖喊道。
“它还叼着肉干呢！”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猪妖眼睛放光。
“抓住它！把肉干抢过来！”几个小妖一拥而上。
睿厚德内心狂笑：“上钩了！”
表面上却吓得“魂飞魄散”，叼着肉干“慌不择路”地乱爬，引得小妖们大呼小叫地追赶。
最终，他“被迫”爬进了一个堆满破桶的死胡同，“绝望”地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几个小妖围了上来，得意洋洋：“跑不掉了吧！快把肉干交出来！”
睿厚德眨巴着绿豆眼，奶声奶气地开口：“你，你们别抢我的肉干，我告诉你们哪里还有更好吃的好不好？”
小妖们一愣，还能说话？灵智不低啊！
“哪里还有？”小猪妖吸溜着鼻涕问。
“我知道好几个地方藏了好吃的！”睿厚德“怯生生”地说，“但是，你们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小妖们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你们，有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和我长得差不多，但是很大很大，壳是灰白色的老乌龟啊？”睿厚德努力比划着。
小妖们面面相觑，摇头：“没听说过，”
“很大的乌龟？苦水巷没有，黑沼林那边好像有挺多大乌龟，但都是笨笨的，壳是黑的，”
“哦，”睿厚德有点失望，但还是继续问：“那最近有没有很厉害、很神秘的妖怪，在打听关于乌龟的事情呀？”
一个小猫妖歪着头想了想，突然说：
“啊！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我在垃圾堆那边玩，听到两个穿黑斗篷的妖怪说话，好像说什么，古老的驮碑圣龟，线索在合欢城，听起来好吓人，我就赶紧跑了！”
驮碑圣龟？睿厚德心里猛地一跳！这指的就是他们赑屃一族！
“穿黑斗篷的妖怪？他们长什么样？去哪了？”他急忙问。
小猫妖摇摇头：“没看清脸，他们很快就消失了，好像往，往城北黑石区那边去了，”
城北黑石区？那是合欢城更混乱、更危险的地方，盘踞着许多亡命徒和神秘势力。
睿厚德强压激动，把肉干推给小妖们：“谢谢你们！这个给你们吃吧！”
小妖们欢呼一声，抢过肉干跑了。
睿厚德待在角落里，绿豆眼闪烁着兴奋与凝重交织的光芒。
有线索了！对方是敌是友尚不清楚，但至少证明，除了他，确实有其他势力在寻找赑屃一族！
而且线索指向了合欢城的黑石区，但那边危险程度远超苦水巷，他这小彩的伪装未必够用。
得从长计议，或许，得拉上老何一起？
当晚，百族驿客房内。
何不牧和睿厚德再次交换情报。
“城主府和狼灭在争抢源星龙契碎片？还有第三方神秘买家？”睿厚德听完何不牧的收获，绿豆眼眯起，“这水是越来越浑了，”
“你那边的消息更关键。”何不牧神色严肃，“驮碑圣龟，这几乎明指你们赑屃一族。黑斗篷神秘客，看来盯上你们一族的不止一方势力。”
他沉吟片刻：“城北黑石区是合欢城的法外之地，盘根错节，比毒蛇帮难缠得多。”
睿厚德挥着小爪子打断了他，绿豆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戏谑：
“打住打住！老何，你操心过头啦！龟爷我现在啥修为你忘了？就黑石区那帮歪瓜裂枣、土鸡瓦狗，加起来还不够龟爷我伸个懒腰活动筋骨的！”
他得意地晃了晃五彩斑斓的小脑袋：
“龟爷我去那儿，就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主要是怕动静闹太大，一巴掌不小心把整个区拍没了，坏了咱们暗中查案的大计，那多不好玩？得讲究个策略，低调，嗯，低调！”
何不牧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失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确实，对你来说不存在危险，只有合不合适出手的问题。”
他收敛笑容，正色道：
“既然如此，黑石区这条线确实可以优先跟进。对方直接提及驮碑圣龟，线索比毒蛇帮那边更直接。但你打算怎么查？真一巴掌全拍扁了筛信息，确实有点过于粗暴了。”
睿厚德绿豆眼滴溜溜一转，嘿嘿笑道：
“哪能啊！龟爷我现在是文明龟，讲究以德服人！明天我就去黑石区转转，装成迷路的傻白甜小彩龟，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想抓我或者有啥坏心思，顺便听听他们脑子里都在想啥。
找到正主儿，再友好地跟他谈谈心，保证问啥说啥，宾至如归！”
何不牧嘴角微抽，他能想象到那个“友好谈心”的画面感有多强，为那个可能存在的黑斗篷神秘客默哀零点一秒。
“行，你有分寸就好。”何不牧点头，“源星龙契碎片那边也不能放松。毒蛇帮竹叶青这条线我还得盯着，看看那个神秘买家到底什么来头。双线并进。”
“没问题！你查你的钥匙，我找我的龟孙儿，啊呸，是龟族同胞！”睿厚德挥舞着小爪子，“咱们双龟，呃，双雄合璧，其利断金！把这合欢城给他翻个底朝天！”
计划商定，两人各自调息。
睿厚德趴在桌上，看似睡觉，实则体内浩瀚如星海的力量缓缓流转，感知着这座城市深处隐藏的无数气息，尤其是城北方向那混乱而浓烈的区域，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夜色中的合欢城，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一场由至高存在主导的游戏，即将在这法外之地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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