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别墅的生活,像一部被抽掉了所有鲜艳色彩和背景音乐的默片,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压抑中缓慢推进。
主卧果然被重新布置过。原本冷硬的现代风格家具被换成了更多圆润线条、质地温暖的款式,地毯加厚,色调换成了柔和的米白与浅灰。窗帘换成了更遮光但也更轻柔的材质,角落里摆放着几盆绿意盎然的、易于打理的植物。甚至连空气里,都常年弥漫着一种安神的、淡淡的香薰气息。
一切细节都彰显着布置者的用心,旨在为她创造一个绝对舒适、安宁的休养环境。
但林晚星踏进这个房间时,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对她而言,这不过是换了一个更精致、更柔软的牢笼。那些温暖的色调和柔软的织物,无法触及她内心冰封的荒原。
她变得异常规律。每天在固定的时间起床、用餐、服药、在张护士的陪同下进行必要的舒缓活动(范围依旧仅限于二楼和严格清场后的花园)、然后休息。她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精准地执行着每一个动作,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陆北辰依旧住在别墅里,但他和林晚星之间,仿佛隔着一堵无形的、却坚不可摧的玻璃墙。他不再试图闯入她的空间,不再进行那些笨拙的示好或交谈。他像是接受了某种现状,将所有的关注都化为了无声的行动。
他会确保她每日的餐单都由刘营养师精心调配,符合她产后恢复和身体调理的需求,甚至会留意到她多动了一筷子的菜式,让厨房次日继续准备。
他会让钟管家定时送来一些内容轻松、印刷精美的杂志或画册,虽然林晚星从不翻阅。
他会在深夜,确认她和星星都睡下后,独自一人站在主卧门外,静静地待上很久,有时是一支烟的时间,有时只是几分钟,然后沉默地离开。
他学会了保持距离,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守候的方式,存在于她的生活边缘。他不再提要孩子姓陆、认祖归宗的事情,也不再限制林星辰的活动范围(只要不离开别墅,且有钟管家或他信得过的人陪同)。他甚至默许了钟管家对林星辰明显的偏袒和爱护。
这种转变,细微却深刻。连周延都敏锐地察觉到了boss身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他依旧杀伐果断,在商场上雷厉风行,但回到这栋别墅时,他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锐气似乎收敛了许多,眼底深处,时常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沉寂。
林星辰是这冰封世界里唯一活跃的暖流。
小家伙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懵懂地害怕陆北辰,但也绝谈不上亲近。他学会了看大人的脸色,尤其是在妈咪面前,他会表现得格外乖巧懂事,绝口不提任何可能引起妈咪伤心的话题,比如“小宝宝”,比如“逃跑”,比如“坏人叔叔”。
他会自己吃饭,自己穿衣,甚至会模仿张护士的样子,煞有介事地提醒妈咪按时吃药。他成了林晚星与外界唯一的、脆弱的连接点。只有面对儿子时,林晚星那双沉寂的眸子里,才会偶尔闪过一丝属于“母亲”的温柔和牵绊。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林晚星在张护士的陪同下,坐在阳光房的躺椅上,闭目养神。林星辰则在不远处的地毯上,安静地搭着一座复杂的积木城堡。
陆北辰处理完公事,从书房出来,路过阳光房时,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里面的景象。
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将林晚星苍白的脸照得几乎透明,她瘦了很多,尖尖的下巴显得愈发脆弱。而林星辰则沐浴在光晕里,小脸认真,小手稳健地搭建着,那专注的侧影,和他如此相像。
一大一小,一静一动,构成一幅看似和谐却透着无尽疏离的画面。
陆北辰的心底,泛起一阵细密而持久的酸涩。这本该是他的妻子和他的儿子,他们本该有一个温暖的家。可如今,他却被隔绝在这幅画面之外,像一个多余的旁观者。
许是他的目光停留太久,林星辰似乎有所察觉,抬起头,看向门口。当看到陆北辰时,他搭积木的动作顿了一下,小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然后,他飞快地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的积木,只是动作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流畅自然了。
小家伙依旧怕他。或者说,是一种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复杂的隔阂。
陆北辰默默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他知道,有些伤痕,需要时间来抚平,而有些隔阂,或许永远也无法消除。他能做的,只是守在这里,确保他们安全,确保他们……活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直到这天晚上。
林晚星最近睡眠很浅,容易惊醒。这天半夜,她又被一个混乱的噩梦惊醒,梦里是刺耳的刹车声、飞溅的玻璃碎片和身下不断蔓延的、温热的血迹……
她猛地坐起身,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脏狂跳,呼吸急促。黑暗中,她下意识地伸手抚向小腹,那里已经平坦,只留下手术后淡淡的疤痕和永恒的空落。
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再次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无声地颤抖起来。这一次,她没有流泪,眼泪仿佛早已在那段时间流干了,只剩下干涸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房门外。
是陆北辰。
他几乎每晚都会来。她知道的。起初是厌恶和排斥,后来是麻木。但今夜,在这被噩梦和悲伤撕扯的脆弱时刻,听着门外那清晰存在的、带着某种克制和守候意味的脚步声,她沉寂的心湖,竟意外地没有升起往常那样的冰冷壁垒。
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只是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
门外的脚步声停留了大约两三分钟,然后,极其轻微地,渐行渐远。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林晚星才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难辨。
恨,依然是恨的。那是刻入骨髓的,无法磨灭。
但在这恨意的底层,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不是原谅,不是接纳,而是一种……疲惫的认知。
认知到,他们都被困在了这个由错误、伤害和失去共同编织的局里。他试图用他的方式弥补(尽管苍白无力),而她,在用沉默和封闭惩罚他的同时,何尝不也是在消耗着自己?
冰封的河床之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水流,在无人知晓的深处,开始尝试着流动。缓慢,冰冷,充满杂质,但终究,不再是完全的死寂。
第二天清晨,钟管家送来早餐时,林晚星看着托盘里那碗她前几天多喝了两口的燕窝粥,破天荒地,用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谢谢。”
钟管家摆放餐具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随即迅速低下头,恭敬地回道:“林小姐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退出房间时,脚步都比往常轻快了几分。
这句微不足道的“谢谢”,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向了那片冰封的湖面。没有立刻激起涟漪,却仿佛预示着,某种坚冰,或许在阳光照不到的深处,开始了极其缓慢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消融。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二楼走廊转角、恰好目睹了钟管家反应的陆北辰,看在了眼里。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声“谢谢”,不是对他说的。
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开始。
一个漫长、艰难、希望渺茫,却终究是开始了的……破冰之旅。
他依旧站在废墟之上,但脚下那片被鲜血和泪水浸透的土地,似乎,终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生命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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