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小年的鞭炮声像是吹响了过年的冲锋号，东源镇的大街小巷瞬间被一股更加浓郁、更加肆意的年味彻底淹没。
年底那笔沉甸甸的分红，像是一把神奇的钥匙，打开了人们心中那扇名为“消费”的闸门，积蓄了一整年的喜悦和富足，在此刻化作了汹涌的购买欲和享受生活的热情。
各厂区只留下了必要的值班人员，大部分工人、干部都领了厚厚的红包，喜气洋洋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然而，这个“家”，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然是焕然一新的东源镇；这个“妈”，也包含了这片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热土。镇上一下子比平时更加热闹了十倍、百倍。
新修的主干道两旁，早已不是往年零星的几个摊贩。如今，这里成了真正的商业街，人流摩肩接踵，喧闹声直冲云霄。
耍猴的锣声、卖艺的吆喝、黄梅戏班子在临时搭起的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天仙配》，引来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叫好。
最吸引孩子们的，是镇中心广场上支起的露天电影幕布，虽然天还没黑，已经有不少半大小子搬着板凳去占位置了。
但最火爆、最核心的去处，无疑是那栋气派的“东源百货”以及周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各家酒楼饭店。
百货商场里，人潮涌动，热气腾腾。收银台前排起的长龙蜿蜒曲折，几乎看不到头。
“他爹，你看这上海产的毛线，多软和！给娃织件新毛衣！”
“买！多买几斤，给你也织一件！”男人大手一挥，底气十足。
“妈，我要吃那个大白兔奶糖！”
“买！称二斤！再买点那种带玻璃纸的水果硬糖！”
“这‘东源牌’电饭煲，听说煮饭不糊底，咱家那个老陶罐该换换了！”
“来一个！”
人们提着大包小包，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兴奋。售货员们忙得脚不沾地，额头冒汗，嘴角却都带着笑。
一个年轻的女售货一边麻利地捆扎商品，一边对旁边的同事小声说：“我这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从早上开门就没歇过！不过看大家这么舍得花钱，心里也高兴！”
旁边的老售货员笑着接话：“是啊，往年这时候，谁舍得这么买东西？都是算计着每一分钱。今年不一样喽，咱们东源人，有钱了！”
酒楼饭店更是座无虚席，包间早在一个月前就被预定一空，大堂里也挤满了等位的食客。
“老板！还有位子吗？我们这都等半天了！”一家老小七八口人，站在“聚仙楼”门口焦急地张望。
胖乎乎的老板一边指挥伙计翻台，一边擦着汗连连作揖：“对不住！对不住各位乡亲！今天实在没位子了！您要不明儿请早？或者去隔壁‘醉香居’看看？”
“醉香居也满啦！”旁边有人喊道。
老板脸上笑开了花，心里盘算着：“我的个娘诶，这过年几天赚的，怕是比去年一年都多！早知道多备点货，多请几个人了！”
这种火爆的景象，遍布每一个消费角落。卖烟花爆竹的摊子前围得水泄不通；新开的理发店里坐满了等着烫头、刮脸的人；连街头卖糖葫芦、炸年糕的小贩，生意都好得不得了，收钱收到手软。
王老栓和赵木头也挤在人群里，感受着这前所未有的热闹。王老栓手里拎着刚买的金华火腿和一瓶标价不菲的汾酒，赵木头则抱着给孙子买的新衣裳和一大堆零食。
“老栓哥，这阵势，比当年公社开万人大会还热闹！”赵木头咋舌道。
王老栓眯着眼，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感慨万分：“是啊，老赵。以前过年，能割二斤肉，买挂小鞭就不错了。你看看现在，大家手里拎的，嘴里吃的……这才是过年该有的样子啊！都是托了九烨和咱们集体的福！”
张九烨此刻却没有闲逛。他正带着李秀娟和几个孩子，在家里准备年夜饭。虽然身为书记，但过年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他更愿意待在自家的小院里。
厨房里飘出诱人的香气，李秀娟和请来帮忙的婶子正在灶台边忙碌，炖鸡、炸鱼、蒸腊肠……大儿子曲灵枫已经结婚，孩子都有了，现在更是成熟的啥都能帮忙了，小一点的孩子们则在院子里追逐嬉闹，放着那种小巧安全的“摔炮”。
“爹，今年咱家也去百货大楼买年货啦？”大女儿曲灵敏一边剥着蒜，一边好奇地问，“我看同学们家都去买了新衣服和新玩具。”
张九烨笑着摸摸女儿的头：“买了，你娘前几天就去置办齐了。咱们现在日子好了，该买的都要买。不过啊，这年味儿，不光是买东西，更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周文明、王晓红等几个留在东源过年的知青，手里都提着礼物。
“九烨叔，秀娟婶子，过年好！我们来蹭顿饭，沾沾喜气！”周文明笑着拱手。
“快进来，快进来！正好一起吃年夜饭，热闹！”张九烨热情地把他们让进屋。
屋子里顿时更加热闹起来。王晓红帮着李秀娟去厨房忙活，周文明则和张九烨聊起了明年的技术规划。
窗外，零星的鞭炮声开始变得密集，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饭菜混合的，独属于中国年的复杂而温馨的气息。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东源镇的灯火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璀璨，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都透出温暖的光，里面传出团聚的欢声笑语和杯盘交错的声音。
那些还在营业的饭店里，更是人声鼎沸，划拳行令声、祝福道贺声不绝于耳。
站在自家小楼的阳台上，望着这片灯火辉煌、充满生机的小镇，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热闹声响，张九烨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他不仅仅是在建设一个富裕的乡镇，更是在重塑一种生活，一种有尊严、有盼头、敢于消费、懂得享受的现代生活。
这个年，东源人不仅仅是“过”了，而且是“红红火火”地过了。
这一切的喧嚣、富足和喜悦，都是对他们过去一年所有努力和汗水，最生动、最直接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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