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内的灯火,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孤舟。
李狗蛋的部署刚刚传达下去,外面的夜色便骤然被打破。
“咚咚咚!”沉重的砸门声如同擂鼓,伴随着嚣张的呼喝:“里面的人听着!京兆府与五城兵马司联合办案,速速开门!如有延误,以谋逆论处!”
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明目张胆!直接扣上了“谋逆”的帽子!
周墩子透过门缝向外窥视,脸色凝重:“头儿,外面黑压压一片,至少有上百号人,穿着京兆府和兵马司的号服,但后面那些……眼神不对,像是见过血的。”
李狗蛋心沉了下去。
福王这是狗急跳墙,要动用官方力量强行剿杀,不留任何余地了!
“墩子,按照计划,启动所有机关!老胡,带好抄录的状纸和账册摘要,随时准备从密道走!”李狗蛋厉声下令,所谓的“密道”是周墩子这几日暗中挖通的一条通往隔壁废弃民宅的地道,本是未雨绸缪,没想到真用上了。
“小猴呢?”李狗蛋环视,发现孙小猴不见了。
“头儿,小猴半柱香前就从后院狗洞溜出去了,说是去送信。”周墩子回道。
李狗蛋心中一紧,但愿小猴能顺利出去。
“轰!”
大门传来一声巨响,显然外面开始用撞木了!周墩子设置的“缠丝索”和“寸地钉”发挥了作用,接连传来几声惨叫,但撞击并未停止。
“阿宝!守住门口!”李狗蛋抄起一根顶门杠,与阿宝一左一右守在门后。
胡言则抱着装有账册副本和诉状的木匣,紧张地站在地道入口旁。
“砰!咔嚓!”大门终究不堪重负,被猛地撞开一个缺口!几名如狼似虎的兵丁试图钻进来。
“滚出去!”阿宝怒吼一声,如同人形猛兽,抓住最先探进来的两只胳膊,猛地向外一抡,将两人狠狠撞在一起,又砸倒了后面几人,暂时堵住了缺口。
但更多的人从缺口涌来,刀光闪烁。
“放箭!”外面传来命令声。
“小心!”李狗蛋猛地将阿宝扑倒,几支弩箭擦着他们的头皮射入屋内墙壁,箭簇幽蓝,显然淬了毒!
是“毒童子”的手段!他们混在官兵之中!
周墩子见状,猛地拉动了手中一根绳索。
只听驿馆院墙和屋顶上,预先设置的几个罐子破裂,刺鼻的液体流淌下来,随即被他用火折子点燃!
“轰!”火焰瞬间升腾,虽然不是大火,却成功阻隔了正面涌入的敌人,也照亮了外面那些狰狞的面孔。
混乱中,李狗蛋看到刘能竟然亲自站在不远处一辆马车旁,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无比阴狠。
而更远处,似乎还有穿着不同服饰的人影在晃动,像是皇城司的人在冷眼旁观?
趁此机会,李狗蛋对胡言大吼:“老胡!走!”
胡言一咬牙,最后看了一眼正在搏杀的同伴,抱着木匣钻入了漆黑的地道。
……
与此同时,孙小猴正经历着他人生中最惊险的一段路程。
他凭借瘦小身形和对地形的熟悉,躲过了好几波明哨暗卡,眼看就要接近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大人的府邸。
然而,就在一条小巷的拐角,他迎面撞上了三个穿着便服、但眼神锐利的汉子。对方一看他鬼鬼祟祟,立刻围了上来。
“小子,深更半夜,去哪儿啊?”
孙小猴心里叫苦,知道碰上硬点子了,可能是福王府的暗探。
他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抓住他!”
身后传来追击的脚步声和破空声!
孙小猴感觉肩头一痛,已被一枚飞镖划伤。
他咬紧牙关,拼命狂奔,将自身灵活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在狭窄的巷道里左冲右突。
信!必须把信送到!
他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眼看周府那对石狮子就在前方街口,身后的追兵却越来越近。
“砰!”一根不知从何处甩出的绳索绊倒了他。
孙小猴重重摔在地上,怀中的信件也滑了出来。
一个追兵狞笑着上前,抬脚就向他胸口踩来!
千钧一发之际,孙小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抓起地上的信件,就要塞入口中吞下!
就在此时……
“嗖!嗖!”
两声轻微的弓弦响动,那名抬脚的追兵和另一人应声而倒,喉咙上各插着一支小巧的弩箭!
第三名追兵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娇小的黑影如同灵猫般从墙头扑下,手中短棍精准地敲在他的后颈,将其击晕。
孙小猴惊魂未定,看着眼前的身影,又是那个神秘的小乞丐!
小乞丐迅速捡起信件塞回孙小猴手里,低喝道:“发什么呆!快送去周府!这边我处理!”说完,他麻利地将三具(两个已死,一个昏迷)“尸体”拖向旁边的排水沟。
孙小猴来不及道谢,连滚爬爬地冲向近在咫尺的周府大门,用尽最后力气,抓起门环疯狂敲击。
“咚咚咚!!咚咚咚!!”
“谁啊!深更半夜……”门房不耐烦地打开一条缝。
孙小猴将沾着自己鲜血和污泥的信件猛地塞进门缝,嘶声喊道:“赵秉严赵大人密信!呈交周大人!关乎福王谋逆!驿馆……驿馆危矣!”喊完,他脱力般瘫倒在地。
门房被他话语中的内容吓得魂飞魄散,再看那信上火漆印章,不敢怠慢,连忙抓起信,飞快向内宅奔去。
……
周府书房内,左都御史周懋功尚未安寝。
他早已听闻宫中夜宴中毒、驿馆被围之事,正觉蹊跷。
当门房仓皇呈上那封沾血的密信时,他心中一震。
迅速拆开火漆,展信阅读。
信是赵秉严亲笔,内容言简意赅:其一,力保李狗蛋,此人关乎边关安定与一桩陈年悬案;其二,小心福王与刘能,其在军械、粮饷之事上多有龌龊,已收集部分证据;其三,若李狗蛋持此信来见,望周兄务必信其所言,助其面圣。
“赵兄……”周懋功放下信,面色凝重。
他与赵秉严乃多年至交,深知其为人,此信绝非空穴来风。联想到近日风波,尤其是方才下人急报驿馆被京兆府和兵马司以“谋逆”之名强攻……
“备轿!不!备马!立刻去驿馆!”周懋功猛地站起,眼中闪过决然,“再持我令牌,去调一队巡城御史所属的护卫!要快!”
他意识到,今夜,恐怕就是拨开迷雾,肃清朝堂奸佞的关键一夜!
而那个叫李狗蛋的年轻人,就是点燃这一切的引信。
风暴,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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