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的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李狗蛋与周墩子带着那救出的少女，专挑灯火阑珊、污水横流的背街小巷穿梭。
少女虽虚弱，却出乎意料地坚韧，紧紧跟着，一声不吭。孙小猴则如同真正的鬼魅，在前方引路、清除可能的眼线，在后方的黑暗中布下疑阵，误导追兵。
七拐八绕，确认甩掉了可能的尾巴后，三人带着少女潜入了一处位于南城贫民区深处的简陋小院。这里是孙小猴早已备下的安全屋之一，看似与周围破败的民居无异，内里却布置了必要的物资和简易的预警机关。
“暂时安全了。”李狗蛋闩好门，长舒一口气，这才借着油灯微弱的光芒，仔细打量救回来的少女。她约莫十四五岁年纪，身形瘦小，长期的囚禁使得她面色苍白，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上还能看到一些陈旧的伤痕与那个邪异项圈留下的烙印。但那一双眼睛，在惊恐褪去后，显得异常清澈，甚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姑娘，莫怕，我们不是坏人。”周墩子倒了碗温水递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
少女接过碗，小口却急促地喝着，目光在李狗蛋和周墩子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李狗蛋身上，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李狗蛋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平视着她：“你能说话吗？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人关在那地方？”
少女放下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有些沙哑，却吐字清晰：“我…我叫乌洛云。是…是朔州人。”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与恨意，“他们…那些穿黑衣服的恶人，抓了我，还有村里好些人……他们用鞭子打，用奇怪的烟熏，把我们和那些发疯的畜生关在一起……他们想让我们也变得和那些畜生一样……”
朔州，位于帝国北疆，与西疆相隔甚远。蚀骨的魔爪，竟已伸得如此之长！李狗蛋与周墩子对视一眼，心中凛然。
“他们抓你们，就是为了把你们变成……那种怪物？”周墩子难以置信。
乌洛云用力点头，身子微微发抖：“嗯！他们管那叫‘淬兽’。大部分人都……都死了，或者真的疯了。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清醒着，可能是因为……”她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指了指李狗蛋，“因为…你身上的那种…暖和的光吗？那时候，你打破笼子的时候，我感觉好舒服，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好像都没了。”
果然是因为心火！李狗蛋心中一震。这少女乌洛云，竟对至阳至刚的心火有如此清晰的感应，莫非身具某种特殊的体质，或者……与守密人一族有某种关联？
“你还记得是怎么被抓的吗？抓你的人，有什么特征？除了那个地牢，你还知道什么？”李狗蛋追问，试图挖掘更多线索。
乌洛云努力回忆，小脸皱成一团：“是…是去年秋天，村里来了一个商队，领头的很和气，还给我们小孩子分糖吃……后来，夜里他们就突然动手了……抓我的人，袖口里面，好像绣着一个…一个红色的，像虫子又像爪子的图案……”
红色虫爪图案！这与他们之前遇到的蚀骨成员特征有所不同，或许是更高阶的标识，或是不同的分支。
“地牢里……我偷偷听到那些黑衣人说过…说过‘侯爷’会来验看……还说什么…‘京城大计’，需要更多的‘兽兵’……”乌洛云断断续续地回忆着。
侯爷！镇远侯！
这与他们之前的猜测完全吻合！那座别院，果然是镇远侯与蚀骨勾结，秘密培育战争凶兽的巢穴！
“狗蛋哥，这丫头是个活证据！”周墩子激动道。
李狗蛋点点头，但神色愈发凝重。证据是有了，但如何用？直接捅出去？只怕乌洛云还没到衙门，就会“被消失”。对手是国公、军侯，甚至可能牵扯亲王，权势滔天。
“乌洛云，你记住，从现在起，你看到、听到的一切，对谁都不要说。”李狗蛋严肃地看着她，“你就暂时住在这里，我们会保护你，也会给你找些合适的衣服和吃的。”
乌洛云看着李狗蛋，清澈的眼眸中信任之色渐浓，用力点了点头。
安置好乌洛云，李狗蛋与周墩子、孙小猴聚到另一间小屋。
“小猴，外面情况如何？”
“别院那边炸锅了，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惊动了，正在全城搜捕‘盗匪’。安国公府和镇远侯府的人也暗中活动，看样子是想在我们把证据递上去之前，把人找到、灭口。”孙小猴语速很快。
“意料之中。”李狗蛋沉吟，“硬碰硬不行，得借力。”
“借谁的力？”周墩子问。
“官面上的力，现在谁都不敢信。”李狗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别忘了，我们手里，还有一张牌。”
他看向孙小猴：“小猴，想办法，把‘镇远侯别院私设刑狱、掳掠百姓’的风声，悄悄地、但是要确保能让‘那个人’听到的方式，透给京兆府的一个叫王砚的捕头。”
“王砚？他好像是……”
“没错，他是出了名的犟种，认死理，而且……他姐姐是宫里的一位嫔妃，虽不甚得宠，但也让一般人不敢轻易动他。让他去当这个出头鸟，最合适不过。”李狗蛋早已将京中一些关键人物的背景摸清。
“同时，”李狗蛋继续部署，“墩子，你连夜整理我们掌握的账目疑点，尤其是与永盛车马行、镇远军军械损耗相关的部分，做成副本。胡言那边，让他从翰林院的故纸堆里，找找有没有关于前朝‘兽兵’祸乱，或是权贵私炼邪术的记载，不必具体，有类似典故就行。”
他要双管齐下，一边用王砚这把“刀”去捅马蜂窝，搅浑水，另一边准备足够的“弹药”，等待时机。
“那我们呢？”周墩子问。
“我们？”李狗蛋冷笑，“我们当然是‘恪尽职守’的兵部员外郎和职方司主事。明日照常去衙门点卯，该查账查账，该看舆图看舆图。还要表现得对昨晚的‘盗匪案’一无所知，甚至……可以适当表达一下对京城治安的‘担忧’。”
他要躲在暗处，看着这场由他点燃的火，如何烧起来。
“那乌洛云……”
“她是我们最后的底牌，必须保护好。”李狗蛋眼神坚定，“在她能安全站出来指证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人找到她。”
神京的夜，更深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在暗处激烈交锋。而李狗蛋，这个从市井中爬起来的混世刁民，正以其独有的智慧和胆魄，在这帝国的权力棋盘上，落下自己至关重要的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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