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在草原上行进了两日。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灰白二色。
枯草被积雪半掩，寒风如同刀子般，无休无止地刮着，试图钻透一切缝隙。
队伍行进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即便是最训练有素的战马，在没过马蹄的积雪中跋涉，也显得吃力。
王崇古的马车更是时常陷入雪坑，需要护卫们前拉后推，惹得老侍郎在车里不住地叹气，抱怨这“蛮荒之地”不是人待的。
李狗蛋倒是适应良好。
他前世城中村出身，什么苦日子没过过？这点风雪，比起当年冬天漏风的出租屋，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他体内的心火之力虽不雄浑，但自行流转之下，寒意也难以侵体。
他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观察环境和警惕四周上。
乌洛云自那日短暂苏醒、情绪激动后，又陷入了时醒时睡的虚弱状态。
醒来时，她大多沉默，眼神空洞地望着车外苍茫的雪原，仿佛在寻找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进去。
李狗蛋尝试着跟她聊些轻松的话题，或者递些周墩子做的小巧安神香囊，她也只是默默接过，很少回应。
那场二十年前的惨剧和神京邪窟的经历，似乎将她的一部分灵魂也一同封冻了。
“侯爷，这鬼天气，探马放出去也看不清二里地。”孙小猴搓着冻得通红的耳朵，凑到李狗蛋马旁抱怨，“韩将军给的地图倒是详细，可这白茫茫一片，地标都埋雪里了，难辨方向啊。”
李狗蛋眯着眼，看着前方几乎与天空融为一体的雪幕，沉声道：“让探马别走太远，以能看见大队烟尘信号为限。方向……跟着感觉走吧，大体往北偏西，总能摸到点人烟痕迹。”他心里也暗自着急，天气恶劣固然增加了行路难度，但也同样可能掩盖敌人的踪迹。
就在这时，前方探马疾驰而回，带起一溜雪烟。
“报——侯爷，王大人！前方约五里，发现一支小型商队，约二三十人，驼马陷在雪坑里，动弹不得，看样子是遭了难！”探马气喘吁吁地禀报。
王崇古闻讯，从马车里探出头，皱了皱眉：“商队？这冰天雪地的，是何方商旅？”
李狗蛋却心中一动。草原上行商风险极大，尤其是在这种恶劣天气下，寻常商队绝不会轻易涉险。
他问道：“看清是什么人了吗？可有护卫？货物是什么？”
探马回道：“看装扮像是中原和草原混杂的商队，有护卫，但人数不多，约七八人。货物用油布盖着，看不清，不过看车辙印子，不像特别沉重值钱的东西。”
“走，去看看。”李狗蛋一挥手，带着孙小猴和十几名护卫，策马向前奔去。
王崇古犹豫了一下，也吩咐大队缓慢跟上，保持警惕。
五里路在雪原上并不算远。
很快，李狗蛋就看到了那支被困的商队。
几辆大车歪斜地陷在一条被积雪覆盖的浅沟里，拉车的驼马奋力挣扎，却越陷越深。
几十个穿着厚实皮袄、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正围着车辆焦急地试图挖掘、推动，但效果甚微。
旁边站着七八个手持兵刃的护卫，警惕地看着李狗蛋这一行人马。
看到使团的旗帜和甲胄鲜明的护卫，商队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中年人连忙迎了上来，摘下遮脸的皮帽，露出一张被风霜刻满皱纹、却带着典型中原商人精明气的脸。他操着略带口音的官话，躬身行礼：
“各位军爷，各位大人！小老儿姓钱，是往来草原和定北关的行商。这鬼天气，不小心陷在这沟里了，求军爷们行行好，搭把手，救我们出来！必有重谢！必有重谢啊！”
李狗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钱老板，又扫了一眼那些正在奋力挖雪的伙计和警惕的护卫。
这些人手上的老茧，走路的姿态……不像是纯粹的商人或伙计。
他脸上堆起和气的笑容，跳下马来：“好说好说，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钱老板是吧？这冰天雪地的，怎么跑这儿来了？”
钱老板苦着脸道：“唉，别提了。原本是收了点皮货，想赶在年前送回关内卖个好价钱，谁知遇上这大风雪，迷了路，这才……”
这时，王崇古的马车也到了。钱老板见状，更是作揖不止，口称“青天大老爷”。
王崇古见是落难的中原子民，恻隐之心微动，便吩咐护卫帮忙推车。
李狗蛋却对孙小猴使了个眼色。孙小猴会意，带着几个人，看似随意地走到商队车辆旁边，帮忙推车的同时，手指不经意地拂过盖着货物的油布，感受着下面的轮廓，鼻子也微微抽动，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趁着众人忙碌，李狗蛋状似无意地走到钱老板身边，低声问道：“钱老板常走这条线？可熟悉左贤王部那边的情况？”
钱老板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堆笑道：“偶尔走走，偶尔走走。左贤王部……那边规矩严，税卡也多，不怎么好打交道。”
“哦？”李狗蛋点点头，忽然换了个话题，“听说左贤王手下有支苍狼卫，很是厉害，钱老板见过吗？”
钱老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干咳两声：“苍狼卫……那是王庭精锐，小老儿哪有福气见得着……”
就在这时，孙小猴凑到李狗蛋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侯爷，货物不对劲，油布下面好像是空的，或者只有很轻的东西。那些伙计和护卫，手上虎口和指关节的老茧很厚，是常年用刀和弓留下的。还有，我闻到一股很淡的……羊奶和草料混合的味道，不像是商队，倒像是……经常待在帐篷里的人。”
李狗蛋心中冷笑，果然有问题！空车？练家子？草原帐篷的味道？这伙人，八成是草原上的探子伪装的！
他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热情地拍了拍钱老板的肩膀：“钱老板放心，咱们人多，很快就能把车弄出来。等到了前面能扎营的地方，咱们好好聊聊，这草原上的生意经，我还真想跟你请教请教。”
钱老板连连称谢，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使团队伍后方，那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
就在车辆即将被推出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几名原本在旁警戒的商队“护卫”，突然发难！他们并非攻向李狗蛋或护卫，而是猛地从怀中掏出几个黑乎乎、鸡蛋大小的圆球，奋力掷向使团队伍中心，尤其是王崇古马车和李狗蛋所在的位置！
“保护大人！”
“小心！”
护卫们反应极快，立刻拔刀护在王崇古马车前。
李狗蛋在对方掏东西的瞬间就已警觉，体内心火骤燃，脚步一错，就要向后疾退！
然而，那几颗黑球并未爆炸，而是在空中猛地爆开，散发出大量浓密、刺鼻的黄色烟雾！
烟雾迅速弥漫，瞬间遮挡了视线，空气中充斥着硫磺和某种辛辣草药混合的怪味，呛得人眼泪直流，咳嗽不止。
“是障眼法！闭气！结阵！”李狗蛋大喝，同时屏住呼吸，手腕一翻，周墩子特制的袖箭已滑入掌心。
混乱中，他隐约看到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借着烟雾的掩护，不进反退，目标明确地扑向队伍后方那辆青篷马车！
他们的目标，果然是乌洛云！
“找死！”李狗蛋眼中寒光暴涨，也顾不得隐藏，脚下发力，如同猎豹般朝着马车方向冲去！
风雪与烟雾之中，一场针对“钥匙”的争夺，骤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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