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平静，是被一支淬毒的弩箭射穿的。
那箭悄无声息地扎进寨门望楼立柱时，值守的汉子正打着哈欠。待他看清箭尾绑着的、绘有金沙帮狼头标记的血布条，铜锣的嘶吼才猛地炸响，撕破了山间午后的慵懒。
谢长安正在校场角落反复磨炼一个撩劈的衔接。钢刀破风，汗水迷了眼。锣声撞入耳膜的瞬间，他手腕一沉，刀尖堪堪点地，稳住身形。不是惊慌，而是一种悬石落地的钝重感——该来的，终究来了。
寨子像一头被惊扰的巨兽，瞬间绷紧了筋肉。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向寨墙，沉重、迅疾，带着兵刃磕碰的冷硬节奏。没有人高声叫喊，只有头领们短促有力的指令，和女人们匆忙关门闭户的吱呀声。一种压抑的、混合着紧张与狠厉的气氛，迅速弥漫开来。
“抄家伙！吴通那老狗摸上来了！”杨铁山的吼声如同旱地惊雷，他一把抓起倚在墙根、油光发亮的熟铜棍，目光扫过迅速集结的寨众，最后定格在谢长安身上，“跟着我！墙头见血不是儿戏，眼睛放亮，手脚要狠！”
谢长安深吸一口带着尘土和汗味的气息，重重点头，握紧手中那柄再普通不过的钢刀，跟上了那道铁塔般的背影。
寨墙高达近三丈，由合抱粗的圆木和山石混合夯筑而成，表面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登上墙头的木梯吱呀作响，每登高一步，墙外的喊杀声便清晰一分，空气里的铁锈味也浓重一分。
山下狭窄曲折的羊肠小道上，灰扑扑的人影如同蚁群，正向上涌动。金沙帮的灰色劲装连成一片，刀光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白。箭矢从寨墙上零星射下，带着尖啸没入人群，偶尔激起一声惨叫。
更远处，山道相对开阔的地方，几十人簇拥着一匹骏马。马上端坐的，正是“玉面阎罗”吴通。锦袍玉带，与这厮杀场合格格不入。他面无表情地遥望着寨墙，眼神淡漠。
“放滚木！擂石！”杨铁山声若洪钟，果断下令。
早已准备好的寨众们立刻砍断绳索。沉重的滚木和巨石沿着陡峭的山坡倾泻而下，碾过之处，草木尽折。惨嚎声顿时压过了喊杀声，山道上留下一片狼藉和触目惊心的血红。
“弓箭手！盯紧了放！”杨铁山继续指挥，同时抓起脚边一块棱角分明的大石，猛地掷下！石头精准地砸在一个正挥舞钢刀的小头目天灵盖上，红的白的溅开。
浓烈的血腥气被山风卷上寨墙，直冲鼻腔。谢长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发白。他强迫自己站稳，目光死死盯住下方那些狰狞的面孔。
金沙帮的第一次进攻被打退了，但杨铁山等人的脸色并未放松。吴通还在山下，主力未损。
果然，短暂的停顿后，金沙帮阵中推出几面简陋的包铁木盾，弓手在盾牌掩护下向前推进。同时，另一股约二十人的精锐，借着地形掩护，向寨墙一侧较为低矮的地方摸去。
“想偷鸡？二队、三队，跟我来！”杨铁山一眼识破对方意图，点起二十多名身手最好的寨众，迅速增援。
短兵相接，瞬间爆发！几名金沙帮的好手利用飞爪攀上墙头。杨铁山怒吼一声，熟铜棍横扫，将一名敌人砸飞出去。
“杀！”双方在狭窄的墙头展开了残酷的白刃战。刀光剑影，怒吼与惨嚎交织。
谢长安被护在杨铁山身后侧方，紧握着钢刀。一名金沙帮众突破防线，面目狰狞地挥刀向他砍来！那刀又快又狠！
躲不开！谢长安下意识地施展出这几日苦练的刀法，钢刀斜撩而上！
“铛！”两刀相撞，火星四溅！谢长安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崩裂，鲜血涌出，踉跄着倒退数步才站稳。
那金沙帮众见一刀未能建功，眼中凶光更盛，再次扑上！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侧翼切入！是黑风寨的一名老寨众，手中短柄猎叉精准地刺入了那金沙帮众的肋下！
“小子，沙场搏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别犹豫！”老寨众冲谢长安低喝一声，转身又杀入战团。
谢长安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温热的血液流淌到脚边，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背后的锈剑，隔着布条，传来一阵轻微的温热。丹田深处，那团暗红色的气旋，旋转的速度悄然加快。
他猛地甩了甩头，将杂念压下，凝神再战。
然而，金沙帮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那支偷袭的精锐个个悍勇，其中更有一个使双刀的黑瘦汉子，刀法刁钻狠辣，直扑杨铁山！
“你的对手是我！”杨铁山怒吼，与那双刀汉子战在一处。
但防线出现了空隙。另一个金沙帮众悄无声息地从侧面摸近，手中淬毒的匕首，直刺杨铁山毫无防备的腰眼！
“杨叔小心！”谢长安看得真切，情急之下，将手中钢刀全力掷向偷袭者！同时，他脚下发力，合身扑上，右手掌心一股无形的吸力隔空锁定了那柄淬毒匕首！
那偷袭者眼看就要得手，忽然觉得手中匕首一沉，一股诡异的寒意顺着手臂直窜心头，动作不由得一滞！
就这刹那的停滞，救了杨铁山！杨铁山察觉不对，熟铜棍回扫，逼退了偷袭者。
谢长安扑到近前，捡起钢刀，心脏狂跳。刚才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一丝阴冷滑腻的“毒灵”之感，丹田内的气旋也因此凝实了一丝。
这《饕餮噬灵诀》，竟能隔空吞噬兵器之灵？
墙头的厮杀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在丢下近十具尸体后，金沙帮的这次偷袭终于被打退。吴通在山下看着又一次无功而返，脸色阴沉，下令撤退。
看着灰衣队伍退去，寨墙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杨铁山走到谢长安身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临危不乱，反应够快！”
谢长安摇了摇头，看着自己染血的虎口：“我还差得远。”
他低头看着脚下尚未干涸的血迹，感受着背后锈剑传来的、渐渐平息的温热，心中明悟：这江湖，欲求生，先饮血。他的路，才刚刚开始。
（第七章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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