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期,转瞬即至。
妖界北境,原本用于军事防御的“接引台”已被精心布置。黑曜石铺就的平台光可鉴人,四周矗立着象征和平与欢迎的妖界图腾柱,柱顶镶嵌着散发柔和光芒的月白石。身着礼服的妖皇宫侍从肃立两侧,赤焰与墨瞳亦亲自在此等候,一个气息炽热如烘炉,一个沉静如深渊,代表着妖界武力和智谋的巅峰,以示对来客的最高尊重。
尔生百年与苏望宁并肩立于接引台最前方。尔生百年今日未着皇袍,而是一身玄底金纹的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之上的凛然威压,多了几分清贵之气,但那双深邃眼眸中自然流露的睥睨,依旧令人不敢直视。苏望宁则是一袭水蓝色曳地长裙,裙摆绣着淡淡的银边云纹,清丽绝俗,眉眼间含着显而易见的期待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
空间传送阵的光芒准时亮起,稳定而柔和,与人族常用的、略显刺目的灵光截然不同。光芒散去,五道身影出现在阵法中央。
为首的正是苏砚。他依旧是那身青灰色长袍,面容严肃,目光锐利如鹰,迅速而不失礼数地扫过接引台的布置,最后落在前方并肩而立的尔生百年与苏望宁身上。当他看到女儿气色红润,眉眼间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安宁与幸福,周身气息圆融磅礴,远胜离家之时,那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
他身后,苏望钧、苏望锦、苏望舒、苏望珩四人依次而立。苏望钧沉稳持重,暗自打量着尔生百年与周围环境;苏望舒眼中难掩对妖界独特景致与建筑的好奇;苏望锦的目光则第一时间锁定了苏望宁,眼中满是关切与喜悦;苏望珩则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审视与警惕,尤其是看向尔生百年的目光,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气愤,好好的一个妹妹,都被他拐走了。
“父亲!兄长!”苏望宁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上前几步,敛衽行礼,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苏砚上前,虚扶一下,沉声道:“起来吧。”他的目光越过女儿,落在了尔生百年身上,依着人族的礼节,微微拱手,“妖皇陛下,叨扰了。”
虽是见礼,语气却不卑不亢,带着人族世家家主的风骨。
尔生百年并未因对方未行大礼而不悦,反而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苏伯父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即将和阿宁成婚,您还是和之前一样,随意唤我名字就好。阿宁时常念及家人,今日得见,她心中欢喜,我便欢喜。”他言语间,直接将苏望宁的感受置于首位。
这番姿态,让原本心中绷紧一根弦的苏望钧与苏望锦稍稍松了口气。这位妖皇,似乎并非传言中那般不近人情。
苏望宁连忙为家人引荐赤焰与墨瞳。听闻赤焰便是威震北境的熔岩妖大将,苏望珩眼中顿时冒出好奇的光芒;而得知墨瞳便是掌管妖界情报与暗卫的统领,苏望锦则多了几分郑重。
寒暄过后,众人登上早已备好的、由八匹神骏灵犀鹿牵引的华贵车辇,前往万妖谷。车辇行驶平稳,透过车窗,苏家父子得以一窥妖界风貌。
只见谷中并非他们想象中那般蛮荒恐怖。奇峰耸立,飞瀑流泉,各处洞府巢穴依山而建,风格各异,却又奇异地和谐共存。空中时有妖族飞掠而过,地面上形态各异的妖族行走往来,见到妖皇车辇,无不停下行礼,目光中充满了对尔生百年的敬畏,而当他们看到车辇中的苏望宁时,那份敬畏之中,更添了几分发自内心的亲近与尊崇。
“妹妹,他们……似乎都很敬重你?”苏望锦隔着车窗,看着外面的一幕,轻声问道。
苏望宁微微一笑,解释道:“妖界生灵,心思大多纯粹直接。你待他们好,守护他们,他们便会报以忠诚与爱戴。我在此处,并未觉得与在人族有何不同。”
苏望珩忍不住插嘴:“可是,他们毕竟是妖族啊!不会……不会伤人吗?”
驾车的赤焰耳尖,闻言回过头,声如洪钟却并无恶意:“小公子放心!在陛下和王后的治下,妖界有妖界的规矩!恃强凌弱、无故伤人的家伙,早就被扔去喂熔岩地蜥了!”
他这话说得粗豪,却让苏家父子直观地感受到了妖界的秩序。苏砚眸光微动,依旧沉默,但紧绷的肩背似乎放松了些许。
车辇抵达妖皇殿所在的擎天峰脚下,并未直接飞上去,而是沿着蜿蜒却宽阔的石阶徐徐而上,以示对来客的尊重。沿途可见精心打理的花木,甚至还有一些与人界相似的亭台楼阁点缀其间,显然是尔生百年为了苏望宁而特意改建。
步入妖皇殿,内部的恢弘与大气自不必说,但更让苏家父子惊讶的是,殿内并未充斥着想象中的暴戾妖气,反而流淌着一股醇和而磅礴的灵韵,与苏望宁身上的气息隐隐呼应,让人心神宁静。
尔生百年早已备下接风宴席。宴席并非全是血食,更多是妖界特有的灵果、珍馐,以及以独特手法烹制的佳肴,兼顾了人族的口味与妖界的特色。席间,尔生百年虽言语不多,但举止有度,对苏望宁的照顾更是细致入微,那自然而然的珍视,做不得假。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融洽。苏望舒与苏望宁低声叙着别情,苏望锦则与墨瞳聊起了两界风物,连最是挑剔的苏望珩,在尝了几种从未见过的灵果后,也暂时收起了浑身的尖刺。
宴席尾声,一直沉默多时的苏砚,放下酒杯,目光再次落在尔生百年身上,这一次,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郑重。
“尔生,”他缓缓开口,“我就托大这么唤你了,老夫观此妖界,井井有条,众生安居,足见治世有方。小女阿宁……承蒙你的照拂。”
他没有直接提及婚约,但这番话,已是极大的认可。
尔生百年举杯,与他遥遥一敬,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风宴在一种相对平和,甚至称得上融洽的氛围中结束。苏家父子被安置在妖皇殿附近一处清幽雅致的客院中。
是夜,苏望宁来到父亲房中。
苏砚站在窗前,望着妖界那独特的双月清辉,沉默良久,方才转身,看着出落得越发气度不凡的女儿,轻轻叹了口气:“阿宁,此前是为父……迂腐了。”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封苏望宁最初写来的家书,指尖拂过上面的字迹:“眼见为实。这位妖皇陛下,待你确是真心。这妖界,也并非我想象中的……绝地。你在此处,很好。”
苏望宁眼中瞬间涌上水汽,扑入父亲怀中,声音哽咽:“爹……”
苏砚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如同她幼时一般,眼中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散去,化为了沉静的祝福。
然而,就在这温情弥漫之时,墨瞳的身影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尔生百年处理政务的偏殿外。
“陛下,”墨瞳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灵族休润少主传讯,他们已启程,不日将至。但与此同时,我们安排在魔界的暗子,截获了一道加密信息,似乎……来自大殿下森严,目标……指向我妖界,但意图不明。”
尔生百年眸光一凛,指尖在玉座扶手上轻轻敲击。
来自森严的信息?在这各方势力即将齐聚妖界,共贺大婚的关头?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看来,这场期待已久的盛典,注定不会太过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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