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夏,御花园内荷香清远,水榭凉风习习。
幽冥教之事暂告一段落,朝堂经过一番清洗震动,也逐渐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二皇子李琮与林微露的婚事定在了秋日,正是天高气爽的好时节。
这日,苏望宁与尔生百年受李琮和林微露之邀,同游御花园散心。同行的还有柳微露,她性子活泼,与林微露又是手帕交,有她在,气氛更是轻松愉快。
几人坐在临水的敞轩里,桌上摆着冰镇的瓜果和清甜的酸梅饮。李琮正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他与林微露定亲那日的趣事,惹得林微露面颊绯红,忍不住悄悄拧了他一把。
“阿宁,你和妖皇陛下……”柳微露凑到苏望宁耳边,挤眉弄眼,声音压得极低,“打算何时请我们喝喜酒呀?”
苏望宁耳根微热,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尔生百年。他正姿态闲适地靠在栏杆上,目光落在池中嬉戏的锦鲤,似乎并未留意这边的私语,但苏望宁却瞧见他唇角那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就你话多。”苏望宁轻轻嗔了柳微露一句,端起酸梅饮抿了一口,冰凉的酸甜滋味压下心头的赧然。
尔生百年这时转过头,紫金色的眼眸看向她,带着了然的笑意,很自然地伸手,用指腹擦去她唇角不慎沾上的一点水渍。动作亲昵而自然,引得李琮和林微露也相视一笑。
“不急。”尔生百年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回答了柳微露那个问题,目光却始终锁在苏望宁身上,“待她愿意时,我随时在。”
他这话说得坦然又专注,仿佛世间万千,只等她一人心意。苏望宁心头悸动,垂下眼帘,唇角却忍不住微微扬起。
凉风拂过水面,带来阵阵荷香,也吹散了连日来的紧张与阴霾。好友在侧,意中人在旁,此刻时光静谧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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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皇宫深处,阴森肃穆的宗人府。
皇帝李弘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走进了关押三皇子李璘的囚室。
囚室内还算干净,但只有一床一桌,光线昏暗。李璘穿着囚服,头发散乱,背对着门坐在床沿,身形佝偻,往日风采荡然无存。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看到是皇帝,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败。他挣扎着起身,想要下跪,却被皇帝抬手阻止了。
“不必了。”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他在那张唯一的木凳上坐下,看着这个曾经也曾寄予厚望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囚室内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皇帝才开口,声音低沉:“璘儿,告诉朕,为何要这么做?是朕……亏待了你吗?”
李璘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涌上复杂的情绪,有怨恨,有不甘,有委屈,最终都化为一片赤红的疯狂。
“亏待?”他嗤笑一声,声音嘶哑,“父皇,您眼里何时有过我这个儿子?大哥是嫡长子,自幼享尽荣光!二哥聪慧过人,得您赏识,连那个苏望宁,一个臣子之女,都因得了妖皇青眼,便能搅动风云!我呢?”
他激动起来,挥舞着手臂:“我每日谨小慎微,努力钻研书画,结交文士,不过是想让您多看我一眼!可您呢?您只觉得我不务正业,觉得我平庸!我母妃出身不高,在宫中战战兢兢一辈子,最后郁郁而终!您可曾关心过一句?”
皇帝沉默地听着,眉头紧锁,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紧。
“幽冥教找上我时,他们说能助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权力!地位!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匍匐在我脚下!”李璘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狂热,“我知道他们是邪魔歪道,我知道与虎谋皮危险!可我没办法!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永远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受不了您那永远带着审视和失望的目光!”
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狂热退去,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绝望:“可我错了……大错特错……他们只是利用我,把我当成棋子……那些百姓的惨叫,那些邪术的诡异……我每晚都做噩梦……父皇,儿臣……儿臣后悔了……”
说到最后,他已是泪流满面,瘫软在地,如同一个迷途知返却再也找不到归路的孩子。
皇帝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模样,看着他眼中真切的悔恨,心中那根名为父子亲情的弦被狠狠拨动。他站起身,走到李璘面前,这个曾经挺拔的儿子如今瘦弱不堪地蜷缩在地上。
李弘缓缓蹲下身,伸出手,似乎想像他幼时摔倒那般扶他起来,手却停在半空,最终只是沉重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璘儿……”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是朕……疏忽了你。”
这一句承认,仿佛击溃了李璘最后的心防。他猛地抬起头,抓住皇帝的衣袖,像个无助的孩童般放声大哭:“父皇……儿臣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儿臣对不起您,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那些枉死的百姓……”
皇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帝王的清明与痛楚。他拍了拍李璘的肩膀,声音沉痛却坚定:“错了,便要承担。皇家……更不能例外。”
李璘的哭声渐渐止住,他松开皇帝的衣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一抹惨然却又解脱的笑容。
“儿臣……明白了。”他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和囚服,对着皇帝,郑重地、端正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儿臣李璘,拜别父皇。愿父皇……万岁安康。”
皇帝站在原地,看着儿子行完大礼,看着他眼中那诀别的意味,心中剧痛,却无法阻止。
李璘站起身,不再看皇帝,转身走向那张冰冷的床榻。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这个儿子的模样刻在心里,最终,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开了囚室,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当夜,宗人府传来消息,三皇子李璘在囚室内,用偷偷藏起的碎瓷片,割腕自尽。发现时,血已流尽,面容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御书房内,皇帝李弘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手中摩挲着一枚李璘幼时送他的、粗糙的玉石小印,久久无言。窗外,夏夜虫鸣阵阵,更显殿内寂寥。
帝王之家,亲情与江山,终究难两全。这一夜,这位九五之尊,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悲伤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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