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岸趴在岗亭的窗边,雨水顺着铁皮屋顶缓缓流下。马明远站在那扇歪斜的铁门前,点燃了一根烟,火光在黑夜中一闪即灭。他没有低头看水,也没有移动,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人。
陈岸没动。等了两分钟,见对方仍无动作,便从另一侧悄然绕出。脚下的泥地湿滑,但他穿着防滑胶靴,步伐稳健。他沿着退潮后露出的水泥台阶往下走,手中紧握着多功能工具钳。
台阶下方停着许多废弃的船只。有的翻覆着,有的半截陷进淤泥,钢板锈蚀严重,裸露的金属如同断裂的骨头。这些船早已腐朽,木料霉烂,铁皮也被海水泡得脆弱不堪。他拨开缠住腿的破渔网,向前几步,脚下满是碎玻璃和贝壳残片。
这地方比他预想的还要杂乱。风里夹着铁锈与海藻的气息,他并未在意。根据周大海提供的坐标,地下冷库的入口就在这附近。他一边前行,一边用手电扫视地面,寻找任何人工改动过的痕迹。
走到最里面时,他忽然停下。眼前这艘倒扣的船与其他不同——船身上有编号,虽已被腐蚀,但仍能辨认出“闽Z-307”几个字。更奇怪的是,在船底靠近肋骨的位置,卡着一个铜盒,嵌得很紧,像是被人刻意塞进去的。
他用工具钳撬了几下,盒子“咔”地一声掉落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青铜罗盘,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绿锈,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海泥。他用袖子轻轻擦拭,背面刻着几行小字:“嘉庆三年 林氏祖传 海不迷途”。
刚拿起罗盘,指针便微微颤动起来。他转身换了个方向,指针随之偏移;再转一次,依旧指向他的胸口。接连试了三次,无论怎么摆放,指针最终都牢牢对准他自己。
手腕上的系统突然响起提示音:“检测到时空碎片。”
他心头一震,立刻将罗盘装进防水袋。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他迅速蹲下,藏身于船尾之后。
来人是洪叔。
老人拄着拐杖,走得缓慢却沉稳。到了这艘船前,他停下脚步,伸手抚过船舷上的编号,手指微微发抖。片刻后,低声喃喃道:“顺风号……真是顺风号……我爷爷说过,他把罗盘留在了最后一趟船上……”
陈岸没有出声。他知道洪叔与这片海域渊源颇深,但现在顾不上追问。
雨势渐大,雷声自远方滚过。紧接着,汽车引擎响起。马明远从另一个方向走来,怀里抱着公文包。他在铁门前站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表,转身准备上车。
却不慎一脚踩空,公文包脱手飞出,落在泥水中。
他急忙弯腰去捡,动作迅捷。陈岸借着车灯的光线瞥见,包口已开,两张文件露了出来。雨水打在纸上,墨迹开始晕染。其中一份右下角盖着印章,红印模糊,但依稀可辨——“澳门远洋贸易公司”。
另一份的签名位置明显错位,印章也偏了半寸。
马明远毫无察觉,捡起包便走向车辆。车门关闭,轮胎碾过水坑,很快消失在雨夜深处。
陈岸等了几秒,确认人已离去,才从藏身处走出。洪叔仍立在原地,一手扶着船壳,头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洪叔。”他轻声唤了一句。
老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未语,只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缓缓离去,背影在雨幕中微微晃动。
陈岸没有追上去。他将防水袋塞进衣服内兜,检查了一下工具钳,然后沿着高处的礁石向自行车停放点走去。途中几次想调出系统界面,却始终没有反应,唯有那句语音不断回响:“检测到时空碎片。”
抵达停车处,山地车仍在原地。他拍了拍车座,收回工具钳,跨上车。启动顺利,链条未卡。
骑行一段后,他停下来回头望去。渔船坟场已被雨帘遮蔽,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清晰感觉到,那个罗盘贴在胸口,冰凉如初。
他掏出防水袋,又看了一眼罗盘。指针依旧指向自己。
他试着将它翻面,指针也随之转动,依然锁定他的方位。
重新收好袋子,正欲蹬车前行,忽然听见海上传来一阵低沉的声响。似是机械运转,又像水下传来某种震动。
他停下动作,凝神细听。
声音消失了。
再听,只剩雨点落在海面的沙沙声。
他皱眉,抬手查看声呐仪。屏幕漆黑,毫无信号。刚才那一瞬的异常震动,系统竟未记录。
他重启设备,将扫描频率调至最高。等待过程中,手指不自觉地触碰到胸前的罗盘。
指尖刚碰及防水袋,腕上的声呐仪骤然亮起。
屏幕上跳出一行数据: 深度 18.3 米
水温 24.1c
磁场异常值 +7.6
这样的读数,在正常海域绝不会出现。
他还未及反应,声呐仪发出短促警报,随即屏幕一闪,整台设备彻底断电。
他拍了拍外壳,毫无回应。
抬头望向海面,一片漆黑。远处灯塔的光扫过一次,未能照亮任何异样。
他将车靠边停稳,解开外套,从内兜取出青铜罗盘。刚一拿出,指针剧烈晃动,最终稳定在一个方向——正对着海上某处。
他望着那个方向。
海面平静无波,无风亦无浪。
可下一秒,他看见一道细长的波纹,自深水区缓缓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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